李太後恨,既恨自己這個爹不長進眼裏隻有錢,又恨外頭的人喜歡嚼舌根胡言亂語,想著這話要是讓大兒子聽見了怎麽辦?


    可轉念又一想,這種話既然都已經傳到父親耳中了,那大兒子十有八九也知道吧……念即此情,李太後的心裏更亂感覺更恨了。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心緒本來就亂糟糟的,不然也不會“癡迷於”敲打那毫無感情可言的木魚。


    李偉興頭很足,沒想到朱翊鏐的要求竟如此簡單。


    一年不說話而已嘛,好辦。


    所以今天他要將話說夠本似的,如同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


    也不管能說還是不能說,反正通通竹筒子倒豆般,劈裏啪啦說個不停。


    李偉現在隻要一想到“十萬兩”就來勁兒,見李太後沉吟不語,因此看了朱翊鏐一眼後,本來已經嚇得沉默的他,又忍不住開口了,隻是聲音有所減弱。


    “好外孫你知道嗎?外頭的人還在議論,說你皇帝哥哥有心對你那麽好,倘若你對他不夠好,那人們自然說你的不是,這無異於是對你的`綁架`。”


    聽到“綁架”二字,朱翊鏐不禁頗有感觸,但這個觀點他其實早就想過,隻是無法驗證,所以自然得不到證實。


    當然,這也無法證實。


    萬曆皇帝又怎麽可能坦誠自己的心跡說對朱翊鏐好其實是為了“綁架”?


    況且這種事兒也隻能想想,總不能因為萬曆皇帝對他好,就去懷疑人家用心不良吧?


    這樣做很不道德。


    倘若真的這樣做了,那是不是有點像白眼狼?


    退一步,即便萬曆皇帝真的別有用心動機不純,但送給他這個弟弟的好處多,他曾經享受過,當下正在享受,而且還將繼續享受……


    這些都是事實。


    所以對於“綁架”一說,盡管朱翊鏐確實懷疑過,可也不能明確指出。


    而此刻,李偉為了錢,竟當著李太後的麵兒,直筒筒地說了出來。


    朱翊鏐聽了,倒是沒什麽驚訝,畢竟自己都想過嘛,隻是感觸頗多。李偉說,他姑且聽著便是。


    可李太後聽了,心中的恨無疑再添幾分,父親居然越說越離譜了。


    這不是挑撥離間又是什麽?


    且不說真實性,想著身為外公,即便聽到這般閑言閑語,也不能當著其中一個外孫的麵說出來啊!


    李太後都想罵她父親不長腦子,這種話怎麽能亂說呢?


    然而,她還是忍住了,因為她情不自禁地看了朱翊鏐一眼,隻見朱翊鏐沉吟不語,看起來平靜得很。


    這讓她不由得渾身一激靈,因為這樣看來小兒子也是這樣想的啊!不然這時候是否應該辯護兩句呢?


    李偉接著又道:“好外孫,這次外公可是一絲不苟地向著你哈,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告訴你了。要不,好外孫先給我個訂金吧?”


    朱翊鏐沒好氣地將頭扭過去,白了一眼後說道:


    “放心,我不會欠外公錢的。隻要我提的要求外公能做到,一年後我自然會派人將錢送到外公手裏。”


    “如此甚好!”李偉心裏美滋滋的,嘴角邊兒浮現出兩分淡淡的笑意,一瞥眼又瞧見女兒黑著臉。


    讓他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禁囁嚅著說道:“好女兒,好外孫,我也該回去了。”


    李太後臉色難看,沒有作聲。


    朱翊鏐也沒有說話,隻是抬手衝李偉擺了擺,讓他先行離開。


    李偉的目的達到了,與朱翊鏐的關係又前進一步,他心滿意足。


    朱翊鏐讓他離開,他便起身去了。


    正所謂眼不見為淨,李太後幾乎全程黑著臉也沒有出言挽留。


    “娘。”


    過了得有好大一會兒,朱翊鏐才輕輕地喊了一聲。


    李太後坐著一動不動沒有反應。


    “娘。”


    朱翊鏐又喊了一聲。


    “娘聽見了。”


    李太後雖然開口答應,可仍然如雕塑般坐著一動不動。


    朱翊鏐輕輕地問道:“娘是不是還想著外公剛才說的話?”


    “嗯。”李太後坦誠地微微點頭,她神情淒苦,我見猶憐。


    “娘不要難過。”朱翊鏐見了心疼。


    “鏐兒,你是不是相信你外公所言?”


    “不瞞娘說,孩兒確實這樣想過。”


    “哎!”李太後深深歎了口氣,痛苦地道,“真不知你們兄弟倆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彼此傷害呢?你容不得你皇兄,你皇兄也容不得你,最後,最後……”


    李太後潸然落淚,哽咽難鳴,抽泣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娘言重了……”


    “言重?”李太後直接搶道,“娘難道說錯了嗎?你與你皇兄難道能消除彼此之間的心理障礙嗎?”


    朱翊鏐回道:“皇兄能不能,孩兒不清楚,但隻要皇兄答應做個好皇帝,孩兒倒是覺得自己可以消除心理障礙。大不了遠走高飛,絕不覬覦大明江山。”


    “可娘還清楚記得鏐兒曾經說過,要逐步還政給你皇兄,哪怕冒著巨大的風險,允許你皇兄犯錯誤,也要助你皇兄成長。眼下你皇兄背時而動,確實做了些不合時宜的決定。難道鏐兒就不能給你皇兄一點時間嗎?”


    “娘,皇兄這次錯得太離譜了。他犯的可不是一般的錯!而且至今也沒看出他的內疚或改過之心。娘你知道嗎?張先生一案,皇兄責成大理寺已經作出了最終判決。”


    李太後搖頭:“是如何判的?”


    此情她確實不知。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萬曆皇帝沒有讓人知會李太後。


    朱翊鏐沉重地回道:“娘,判決可不輕,張先生六個兒子全部削職,其中有五個兒子要流放充軍,隻有小兒子張靜修年紀還小所以幸免。”


    “阿彌陀佛!”李太後雙手合十,痛苦的表情無以言表。


    對張靜修的懲罰,不知何故居然沒有下狠手,這出乎朱翊鏐的意料之外——當然也是張鯨說的有一點出入的地方,其它全部遵從萬曆皇帝的旨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與朱翊鏐親近的緣故,還是因為張靜修確實年幼。要說年幼,其實也不,畢竟張靜修已經成家馬上就要當爹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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