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張居正去世後,吏部尚書走馬觀花一般接連換了四任。


    從王國光到梁夢龍,再到嚴清,再到楊巍。前兩位都是張居正一手提拔上來且與張居正並肩作戰的好友,後兩位都有耿直的美譽。


    吏部尚書換得如此之勤,一來是與萬曆皇帝的舉措有關,二來也是因為天官位置的重要性。


    嚴清致仕回籍之後,吏部尚書便由楊巍來接任。


    楊巍是一位三朝老臣,比張居正還要大九歲,但他是張居正的同學,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


    (ps:嘉靖二十六年,即公元1547年,可謂是明朝進士最牛逼哄哄的一年,堪稱是整個明代曆史上具有最重大意義的一次科舉。


    這一年科舉曆史上赫赫有名的進士有:李春芳、殷士儋、張居正、王世貞、殷正茂、楊繼盛、淩雲翼、李幼滋、劉應節、楊巍……)


    萬曆皇帝之所以選擇楊巍來擔任吏部尚書,就是看中了他的資曆高、威望高,又是一位耿直的重臣。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其實,萬曆皇帝即位前,楊巍已經上疏乞骸骨。即位後,召楊巍回京,升授兵部右侍郎。後轉吏部,不久升任左職。剛好朝內發生江南少年王大辰闖入宮禁,案件交楊巍審理。


    張居正授意以刺客罪中傷大學士高拱。楊巍不從,經審理,以盜竊內府財物罪判處王大辰死刑,這樣既保全了國家顏麵,又避免了株連無辜。


    事後他第三次上疏,請返故裏。


    可以說,楊巍那次是因為忤逆張居正而請求致仕的人。


    而申時行之所以同意舉薦楊巍,是因為申時行考慮到自己性格,他不希望出現一位時而與他唱反調的天官。


    楊巍耿直隻是一方麵,二來年事已高,身上的銳氣自然少一些。


    這樣容易指揮領導。


    對於申時行而言,他自己的性格本就溫和,倘若來了一位強勢的天官製衡他,那他就更不得勁兒了。


    所以申時行樂見其成。


    這樣,楊巍(1516年生人)便以將近七十高齡的年紀接任吏部尚書。


    ……


    這天,聽說楊巍乘轎來訪,首輔申時行趕緊丟下手頭上的事情,走到內閣門口迎接。


    雖然申時行是楊巍的上司,但楊巍是老資格,無論在朝在野人望都重,因此申時行在楊巍麵前總是表現謙虛,每次相見都執晚生禮。


    畢竟是他座主張居正的同學,比張居正還要年長九歲。


    正因為申時行總是謙虛,性子又溫和,所以楊巍表麵上不說什麽,但內心中對申時行卻有著十分的好感。


    如果不是這樣,今天楊巍他是不會親自來內閣拜訪的。


    楊巍在內閣門口下了轎。


    申時行忙快走幾步迎了上去。雙手一揖說道:“巍老怎麽來了?”


    楊巍拱手還了一禮,答道:“雖然我剛上任不久,可心裏頭窩著的事情還真不少,所以想找你傾吐傾吐。”


    不說商量,而說“傾吐”,細心的申時行聽得出楊巍既要擺老資格,同時也把他當作朋友看待。於是笑道:“您老有事兒,我可以去吏部嘛。”


    楊巍搖搖頭,既是誠懇也是調侃地答道:“你如今已是首輔,老夫怎能倚老賣老,失了朝廷的規矩呢。”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了申時行的值房。


    在會客廳裏,申時行把正座讓給了楊巍,自己打偏坐在楊巍右首。


    喝了兩口茶之後,楊巍也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清算張居正一案雖然已經告一段落,可餘波未息,你聽到一些什麽議論沒有?”


    “巍老向來人緣好,且虛懷若穀,定是知道了不少輿情吧,我正想聽聽巍老的意見呢。”


    申時行一方麵謙虛恭維,另一方麵確實也是他的心裏話。


    “輿情對你可是不利啊!”楊巍快人快語,單刀直入。


    申時行眼角的魚尾紋,稍稍顫動了下,微微一笑後,平靜地答道:“哦,是嗎?願聞其詳。”


    “老夫待罪官場已經三十多年了,親眼見到夏言、嚴嵩、徐階、李春芳、高拱、張居正六位首輔的上台與下台。老夫今天來不想在這裏評論他們柄國執政的功過是非,隻想說一點:他們上台時急於做的兩件事:第一籠絡人心,第二立功,這兩點幾乎無一例外。具體例子太多,不用老夫說,你也知道,可你想過沒有,你做了什麽?”


    申時行臉色微微一紅,敢情楊天官是來問罪的嗎?


    楊巍接著說道:“你剛入機衡之地,朝廷所有官員莫不引領望之側耳聽之,看你有何舉措,能夠讓他們從中得到好處,等來等去,你卻是毫無動靜。既沒有籠絡人心,又沒有立功,你這樣的表現,難道是要做一位好好先生嗎?”


    楊巍這番話可謂直白又直接,雖然住了口,可兩道吐劍的毫眉卻還在一聳一聳地顯示內心的激動。


    申時行聽了不是滋味兒。顯然人家是來批評、直問他這個首輔的。


    可一方麵,他承認楊巍的話有理也是忠言,這位三朝老臣若不是把他當作朋友,決計不會跑到內閣問他。


    另一方麵,他也感到很無奈,最近萬曆皇帝的強勢,別說他這個首輔,就是李太後不也沒轍嗎?


    差別隻在於,李太後可以兩耳不聞撒手不管,而他還必須得配合。


    籠絡人心的事,他本也不擅長。


    至於立功,眼下他真不敢奢望,隻求無過,別被萬曆皇帝攆走了就是。萬曆皇帝屢次將他這個首輔架空,他還敢奢求什麽功勞?


    況且,他還頂著“張居正的門生”這頂大帽子呢。要知道,與張居正親近的官員有多少都被拿下了?這時候他敢有所作為急於立功嗎?


    他早就想過,與其被轟下台,上來一位反張居正的首輔,還不如讓他堅守呢,至少他不會慫恿萬曆皇帝。


    他承認,自擔任首輔以來,確實沒有做過什麽,但這也是他的希望。


    萬曆皇帝強勢,他首輔的位子要想坐得穩,隻能弱勢。


    如果像張居正一樣強勢行嗎?那還得了?恐怕早就被萬曆皇帝哄走了。


    其實,外頭的輿論他當然也聽說了一些,可讓如履薄冰的他能怎麽辦?


    沒想到楊巍性子耿直,竟當麵來質問他這個。


    申時行感覺如芒在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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