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用嘉畫完,先講畫呈給朱翊鏐。


    “這幅畫可值多少銀子?”


    朱翊鏐將畫用雙手上下展開,站起來直問在座的各位大臣。


    大臣們自然都明白,這裏是為拍賣區,理所當然是要出售畫作的。


    隻是此等手法的畫作前所未見,到底能值多少銀子誰也不好說。


    “申先生,這是夫人的畫像,你願意出多少銀子?”


    朱翊鏐索性先問申時行。


    “陛下,關鍵也沒法比較。”申時行有點為難地回道。


    一來確實沒有參照物可比,二來這是他兒子畫的也不好開口,一會兒不是還有拍賣的環節嗎?


    “如果依據前朝末世的大畫家,就是那個一生有潔癖的蘇州人,號稱與唐伯虎齊名的倪雲林,或者直接與唐伯虎相比吧,這幅畫該值幾何?”


    “陛下,”這樣一說,申時行顯得更加為難了,囁嚅著道,“無論是倪雲林還是唐伯虎,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師,小兒無論如何都比不了啊!”


    “那與當代書畫家徐文長比呢?”


    “陛下是指山陰人徐渭嗎?”


    “對。”朱翊鏐點頭。


    “臣聽聞,徐渭說他的書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他的畫似乎也不值幾個錢,否則這些年不至於落魄到窮困潦倒乃至發狂的地步。”


    “那是世人不識貨。”朱翊鏐道,“他說自己書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想必是文人慣用的詭計,把自己最受人重視的藝術,故意放在最末的位置以抬高其它。朕倒認為,他是大寫意畫的大宗師,造詣非凡。”


    這話申時行不知道怎麽接了。無論怎麽接,都感覺陛下將兒子擺在大師的位置上……他臉皮還沒這麽厚啊。


    “這幅畫如果擺在古董店裏售賣,可否賣到一百兩銀子?”


    “賣不到的。”申時行當即搖頭,進而解釋道,“陛下剛才提到的前朝末世大畫家倪雲林,在棋盤街查記古董店裏就有他的畫作出售,其價格也隻是在五十兩與一百兩銀子之間。”


    “那能一樣嗎?”朱翊鏐駁道,“倪雲林畫作水平再高,不過步人之後塵,而令郎是開拓性的先驅。”


    “……”申時行隻好沉默。


    “況且令郎的畫都經過朕之手,便是禦物,難道隻值幾十兩銀子?”


    “……”申時行繼續保持沉默,陛下還是讓其他大臣說吧,避嫌,避嫌……


    朱翊鏐也看出了申時行的心思:“眾位卿家說說看,這幅畫能值多少錢?”


    “陛下,臣竊以為,作品的價格是相對的,不好估量,也取決於買的人。”這時候徐學謨站出來說道,“隻要喜歡,別說一百兩,就是一千兩也認為值,若不喜歡,一個字兒都不願意掏。”


    “嗯,徐老言之有理。”朱翊鏐衝申用嘉一擺手道,“來,徐老懂得欣賞,馬上給他畫一幅出來,就一千兩。”


    徐學謨無語:“……”


    陛下啊陛下,老臣剛才分明是幫你解圍,你別反過來坑老臣啊!


    但隨即想到自己女兒,心態頓時又平和多了,臉上的尷尬瞬間不見。


    並朗聲說道:


    “陛下,別說一千兩,就是兩千兩臣也願意出,但臣有一個要求,哦不,不能要求陛下,就算是提議吧。”


    “說,什麽提議?”朱翊鏐忙道,這個徐學謨還是很會來事兒嘛。


    “由申公子作畫,由陛下題跋,這樣畫作的價值就立馬不一樣了。”


    “嗯,”朱翊鏐點點頭,掃視一圈兒後問道,“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徐尚書這個提議不錯!”


    “這個提議不錯!”


    “嗯,不錯!”


    朝中大臣紛紛表示讚同。其實也都看出來了,陛下不就是想抬高申用嘉畫作的價值嗎?一會兒得拍賣呢。


    平心而論,他們清楚這畫作具有開拓性,也承認申用嘉造詣不淺。


    但要讓他們花一千兩買這樣一幅畫回去,的確感覺有點不值當。


    不過這是首輔家公子的畫作,又是陛下親自主持拍賣。


    且不說畫作本身價值,就是放一張白紙,陛下隨便寫幾個字上去,要一千兩銀子,他們也得給吧?


    誰讓您是陛下呢?


    這個道理簡單不過,誰都明白。


    所以當然讚同徐學謨的提議了,由陛下禦筆題跋,價值不一樣。


    朱翊鏐倒是無所謂,提筆寫幾個字而已嘛,簡單,六四分成呢,這不比直接開口向朝臣要錢體麵得多?


    “好,就這樣決定。”朱翊鏐抬手一錘定音地道,“申用嘉給諸位卿家作畫,朕來作題跋,送給諸位卿家。當然需要尊重朕與申用嘉的勞動成果,所以報償還是要的,暫定,一千兩銀吧。”


    這樣大家感覺心裏舒服一點。


    對於徐學謨第一個站出來發言,也能理解,都心知肚明,畢竟人家還指望當國丈呢,可不得盡力配合嗎?


    反正也都看出來了,以陛下今天這架勢,不搞到一些錢不會放手。


    申用嘉已經為徐學謨畫開了。


    而朱翊鏐吩咐黃鋒取來筆墨,給申時行夫人的畫像下麵書就“賢淑端莊”四個字,然後讓黃鋒交給申時行。


    申時行是個明白人,接過畫作專遞給夫人,說道:“多謝陛下禦賜!一千兩銀子,臣明日送到陛下手中。”


    “好說,好說。”朱翊鏐笑了笑,“都說一字千金一字千金,可朕一字才二百五兩銀,不算貴吧?”


    “……”申時行繼續沉默,避嫌避嫌。


    為徐學謨的畫像很快完成了。


    雖然申用嘉最擅長畫女子,可人家功力在,畫什麽都不成問題。


    依然惟妙惟肖。


    徐學謨其實也並不關心申用嘉畫得怎樣,他隻想看陛下題跋寫什麽,等於是陛下如何評價他。


    許多人說徐學謨過於圓滑,先結張居正,後附申時行,在朱翊鏐看來,隻是謹慎而已,所以朱翊鏐提筆寫下了“謹終如始”四個字。


    徐學謨對這個評價很滿意,高興地收下。一千兩銀子就這樣來了。


    申用嘉接著給王錫爵、王家屏、楊巍、王遴、吳兌他們都畫了。


    朱翊鏐也一一題跋評價。


    比如:給王錫爵寫的是“剛正”,給王家屏寫的是“端人”,給楊巍寫的是“公忠體國”……不一而足。


    因為都是正麵評價,所以盡管價格不菲,但大臣們倒也不覺得冤枉,想著有陛下的禦筆,又是自己人物肖像,屆時回家裝裱起來,掛在自己府上,也不失為一道特特的風景。


    既給足了陛下麵子,又給足了首輔麵子,還得到自己想要的正麵評價,這錢花得也算是值了吧。


    感覺掙錢這樣容易,申用嘉精神抖擻像打了雞血似的,除了他父親,給內閣內臣,以及十八大衙門的各位堂官都畫了一個遍。


    因時間關係,其他官員想得到朱翊鏐的評價都沒機會了。


    可朱翊鏐不想放過還能繼續掙錢的機會,緩緩言道:


    “餘下的卿家怎麽辦?總不能空手而歸吧?要不這樣,去畫展區挑選出一幅你們喜歡的畫作,想寫什麽,朕現場給你們寫,意下如何?”


    都知道這時候沒有拒絕的能力,隻當一千兩銀子是參觀費吧。


    當初陛下創辦朱氏集團,搞什麽暖棚種植,當初不就讓人來參觀學習然後收取費用嗎?又不是沒見識過。


    一念及此,都紛紛點頭答應了,然後由黃鋒領著去畫展區挑畫。


    申時行則如坐針氈,感覺很不好意思,因為兒子讓大家破費了。


    夫人倒是沒想那麽多。


    朱翊鏐接著又緩緩說道:“朕舉辦這次畫展,可不是為了變相地向諸位卿家索要這一千兩銀子哈,而是讓諸位卿家明白朕的心意,隻要有一技之長,朕都可以讓你們發熱發光。”


    稍頓了頓,繼續道:


    “原本朕還想著拍賣呢,可既然你們喜歡這樣一種方式,朕也不是一個掃興無趣的人,指定會配合你們,君臣之間本該相互支持的嘛。”


    群臣也隻得唯唯諾諾點頭,這是便宜被陛下占了,話也被陛下說了呀,可誰讓你您是陛下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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