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鏐出征一離開京師,申時行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了。


    雖有太子監國皇後聽政,可朝中大小事務都得請教他這個首輔。


    從前倒也是請教他,但有朱翊鏐坐鎮,難以抉擇的事不用他做主,甚至各部院堂官跳過他直接覲見去。


    基本上沒什麽壓力。


    所以他一直覺得朱翊鏐當皇帝,他這個首輔做得好輕鬆。


    可現在不一樣,皇上出征,去了遼東那邊,雖有皇後聽政,總不能讓朝臣有事便去求見皇後吧?


    一來,皇後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二來,太子年幼,都不到三個月大呢,皇後每天還得帶孩子,總不能指望皇後與太子母子二人吧。


    再者,皇後之前是淑嬪,可以說隻有馮保一人熟悉,外臣非但不了解,連見麵的機會都少之又少,根本不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樣,朝中大小事務理所當然落到他這個首輔頭上。


    盡管朱翊鏐臨走前告訴他,倘若遇到難以抉擇的大事,也可以去請教他的座主張居正,但僅限於大事。


    總而言之,沒有朱翊鏐坐鎮,申時行感覺心裏一點都不踏實。


    對外廷其他官員倒是無所謂,反正有事便去請教首輔。皇上在時程序也是這樣,畢竟覲見還是少數。


    而對馮保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朱翊鏐不在,他反而倍感輕鬆。


    無它,隻因朱翊鏐平常時不時地總習慣敲打他,總感覺時時刻刻有一個人盯著他,必須時刻謹慎小心。


    由鄭妙謹代為聽政,這個壓力自然要小得多了,他與鄭妙謹的關係……朝廷內外就沒有更好的吧?


    因為取消了例朝製,故對於鄭妙謹而言,也不用抱著太子上朝,隻當朝中有大事時,她才會與大臣打交道,平常還是在坤寧宮帶孩子。


    與李太後代萬曆皇帝秉持國政時肯定也不一樣,那時朱翊鈞已是皇帝,需要上朝與朝臣會麵。


    而此刻不過是太子監國,兒子還不是皇帝呢,不需要與朝臣見麵,她代為聽政也僅限於首輔難以抉擇的大事,畢竟這種時候並不多。


    加上大明王朝本就有一套特殊的運作機製,即便像嘉靖、萬曆皇帝那樣不理朝政,國家機器照樣運轉。


    說得不好聽點,皇帝隻是掛個名號而已,隻要有,至於管不管事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重要。


    所以鄭妙謹不覺得有什麽壓力。畢竟外有申時行內有馮保,上頭還有李太後,她能有多大壓力?


    再說了,又有什麽可害怕的呢?即便讓她主政,她也不怕。


    想著曾經朱翊鏐在朝時,好多點子不也是她出的嗎?


    對於陳太後而言,沒什麽兩樣,本來她就一直沒有管事兒,原來李太後代萬曆皇帝秉持國政時,她在後宮的日子就過得很安逸。


    現在每天照看孫女,反而樂趣多不覺得鬱悶,至於朝中大小事務,她一概不會插手,最多李太後遇事問她兩句算是征求她的意見。


    而李太後的心思也不在朝政上,盡管朱翊鏐出發前叮囑過,有時候或許需要她給鄭妙謹提點。


    但提點的前提是什麽呢?在她看來肯定是鄭妙謹難以抉擇。而鄭妙謹什麽時候難以抉擇呢?肯定是申時行與馮保都難以抉擇的時候。


    所以能反饋到她這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前麵有好幾個人把關呢。


    她的重心還是放在照顧孫兒上,盡管她照顧的孫兒也不是太子。


    這樣看,朱翊鏐出征後,朝中內廷外廷中人,數來數去感到有壓力的,其實,好像隻有申時行一人。


    多數人一如既往沒什麽兩樣,有個別人如馮保反而倍感輕鬆。


    盡管申時行感覺壓力陡然猛增,但他心態好,倒也想得通:平時輕鬆慣了嘛,總得有壓力的時候。


    人這輩子不就是這樣?


    這段時間過得舒服了,那段時間就會痛苦,不會一直舒服,也不會一直痛苦,這是人生的常態。


    可以說,對於任何人都成立。


    ……


    就在朱翊鏐出征的第三天,朝廷便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兒。


    前內閣大學士張四維去世。


    生老病死乃人間常態,張四維兒孫滿堂,虛歲剛好六十,也算是白喜了。


    對於朝廷而言,本不叫事兒。


    這又不是什麽特例,一切禮儀規矩按慣例來便是了。


    難就難在張四維兒子張泰征身上。


    之前朱翊鏐就提醒過張泰征,特意讓王安去了一趟真定府,預言張泰征的父親張四維今年或許會走。


    其時剛好真定府知府錢永良被捕入獄,真定府知府一職空缺。


    而張泰征原本就是知府助理,想著剛好接任真定府知府一職。


    那麽問題來了,他父親去世,依照大明的禮儀規矩,他必須回家守製二十七個月,將近三年時間。


    當時王安封朱翊鏐之命,與張泰征商議此事,如果回家守製,便不能接任真定府知府了,剛接任沒幾個月,就要回家,那不是白折騰了嗎?


    隻有不準備回家守製,才能接任真定府知府。但區區一個真定府知府,皇帝應該不會為之奪情。


    當時王安傳達了這樣的理念,同時也隱隱透露出朱翊鏐的本心,希望張泰征接任,因為有心改革守製禮儀。


    張泰征幾經考量後,最後決定答應接任真定府知府一職。


    這就意味著他父親張四維去世,他不奪情卻不能回家守製。相當於他要對抗大明兩百多年來的禮儀製度。


    這個壓力難以想象……當時的張泰征隻想著接任真定府知府,畢竟與他同科的其他同學升高官了。


    他心裏憋得慌,就想證明自己的才能並不比其他人差。


    而且當時他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皇帝的預言難道真那麽準嗎?他爺爺活了七十多歲,他父親六十還不到呢。


    他多麽希望他父親長命百歲,可誰知皇上的預言又一次成真了。


    難道讓他放棄才剛到手幾個月的知府嗎?可若不放棄,難道讓他在不奪情的情況下與大明禮儀製度抗爭嗎?那可是大明無比推崇的孝道啊!


    張泰征頭大了。


    關鍵是此時此刻皇上還不在朝,禦駕親征去了遼東、建州那邊。


    這可如何是好?


    按照禮儀規矩,收到父親去世的訃告,第一時間就要請辭回家。


    至於朝廷是否保留他的職位,決定權在吏部。但通常情況下,守製三年回來後,基本不可能再履任原職了,除非這個職位無關緊要。


    真定府知府官兒雖然不算很大,但也是正四品司牧一方的父母官,三年後不可能一回來就能接任。


    總之,回家守製仕途指定受阻,不回家守製便要麵臨巨大壓力。


    路隻有這兩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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