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張津就去拜會了老太爺。為什麽沒有昨日就去?因為張津想想好說辭再跟老太爺說。顧瑜的信上說感念蜀郡災情想盡微薄之力,希望張家可以幫忙。


    這種無理的請求他本來是很詫異的,因為打了這幾個照麵下來,感覺這個顧小娘子應該是自己去幫人而不挾製他人那種人……難道是張家的豐厚家底以及她內心的聖母之心讓她提了這個“非分”的請求?


    再往下看下去,張津有些羞愧於自己的小人之心。


    顧瑜請求張家幫忙不假,但不是白幫忙,實際上也是給張家送了一個機會。


    “我想起大周的雖然已經有了造紙術,但是紙張成本較高,不利於推廣,我可以教你改善的法子,但是你要說這法子是從蜀郡的一個朋友那裏得知的,而且造紙廠要開到蜀郡……”


    她的目的身為人精的張津又怎麽不懂。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張津喃喃,眼角有些微熱。


    來到老太爺院子裏,沒想到老太爺這裏早就杵了一堆人。


    “來獻計的……”老太爺身邊的仆從低聲提醒。


    昨日的信並沒有瞞著人,至少家裏主事的人是瞞不住的,這種大事也應該叫闔家知曉,隻是動用一家之力,也沒有提出什麽好點子,反而擾得老太爺大清早起就頭疼不已。


    見到張津來了眾人都看向張津,老太爺也不例外。


    張津倒是從容不迫,在眾目睽睽之下請了安才說道:“爺爺信上之事,我回去想了想,久久不得其解。”


    什麽嘛!他也沒想到!眾人不屑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可不能再讓這小子占了先機。


    “這個時候我收到一封信……”


    信?什麽信?眾人又提起了心髒。


    “是我曾經認識的一位益州的朋友。”張津繼續緩緩說道:“他有幸在地動中存活,於是寫信給我,想請我幫忙……”


    “可不能答應他!定是要來打秋風的!”一個突兀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張津的話,是大老爺。但是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滿,因為他們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就連老太爺神情也有些不耐煩。


    “大伯且聽我說嘛!”張津倒是不急不忙,沒有尷尬繼續說道:“這位寫信來的朋友不是貪占便宜之人,所以我繼續看了下去,果然……”


    他說到這裏,反而頓了頓,這讓一眾人更急了。


    “果然什麽?”三老爺忍不住問道。


    老太爺依然沒有什麽反應。


    “果然,這位朋友說,要與張家做生意……這生意,就是紙。”張津正色說道,從胸口取出幾張隨信的紙張,遞了上去。


    “紙?紙的生意有什麽好做的?這種東西本大利薄,三郎你是想出風頭急眼了吧?”一個叔伯嗤笑道。


    老太爺和大老爺分別接過張津遞上來的紙看了看,不以為然。


    “這紙和外邊賣的紙沒有什麽區別。”大老爺說道。


    老太爺也是一臉失望。


    “大伯父認為與一般的宣紙比如何?”張津繼續問道。


    “比一般的宣紙好一些。”大老爺如實說道。但是也僅僅隻是好了一些罷了,僅僅靠著這個作為賣點可是不行啊。


    “那大伯可知道一張宣紙要幾個錢?”張津不依不饒。


    這小子如今連宣紙幾個錢都不曉得了?真是給“曆練”得越來越有“本事”了。


    大老爺戲謔道:“一般的十個錢一張,好一些的十二個錢。竹清這是多久沒有采辦了這都不知了?”


    張津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而是一語中的道:“而我的這位朋友寄過來的紙張,據他說十張的成本才兩個錢。”


    兩個錢?還十張?!


    一屋子的人“蹭”地站直了身子,不敢置信。


    “那……他要什麽?”一直沒有發話的老太爺終於開口問道。


    開口就意味著老太爺覺得此事可行。張津低下頭,恭敬答道:“他想請張家在蜀郡建造紙廠。”


    這種要求不算過分,甚至不找張家也可以。老太爺有些想不通。


    “那他之前為何沒有將這紙做出來賣?”


    這話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對呀?怎麽天上就掉下來這麽大個金元寶還砸到張家了?


    張津歎了口氣,然後一副為難的樣子:“我這位朋友,其實是個隱士之人,本來是位儒生,隻喜歡舞文弄墨……”


    不舞文弄墨也不會想到改造紙張了,很多隱士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些久不中舉的書生,官場失意不得不寄情山水間。這樣的人沒有錢,買不起紙張,寄情山水間又需要紙張發揮……


    不過既然想出來這種主意自己造紙不就可以了麽?把錢分給張家豈不是蠢?


    “雖然他也知道紙張造出來可以獲利很多,但是他誌在文壇,自嘲一介書生不想經商。如果不是家鄉遭此劫難,他也不會來信與我說這些事。”


    “這麽說來,是一個聖人?”大老爺半是譏諷半是妒忌道。


    張津卻認真想了想還點了點頭。平白無故卻這麽幫他,這麽幫蜀郡的人,顧瑜確實是個聖人!


    大老爺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


    “說得好聽,萬一隻是費心買了些宣紙來騙我們過去開廠子呢?”有人不甘心地嘀嘀咕咕道。


    這話確實。經商這麽久有不少把張家當傻子想分一杯羹的,但是張家的家業是從底層摸爬滾打幾代人上來的,什麽醃臢手段沒有見識過?再說張家大事小青什麽都要過老太爺,老太爺可不是誰都能哄騙的。


    於是老太爺問道:“你這位朋友可曾把改良的法子寫與你?”


    張津搖搖頭:“未曾。但我這位朋友並非妄語之人。”


    法子顧瑜寫了,但是此時不能說。張津在張家生活了這麽多年,同樣見多了翻臉不認賬的把戲。他說未曾,也是怕張家有人想黑吃黑。


    幾位老爺便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仿佛在說張津你都這麽大了還被這種小兒把戲騙。


    老太爺卻是若有所思。


    “看來不是個隻讀聖賢書的傻瓜啊……”對於張津的“奇遇”,老太爺一向不疑有他,畢竟張津不是第一次在老太爺麵前長臉了。


    在他人的驚異下,張津如願以償,得到了老太爺分撥的第一批人和資金。


    “先試試深淺。”老太爺說道。


    說到底,還是怕此事有蹊蹺。


    張津滿麵微笑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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