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蘭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裏還掛著點滴。


    提著早餐走進來的老媽,第一眼看到的是袁蘭床頭上掛著的點滴快滴完了,連忙喊護士:“護士,滴完了,幫忙換一下藥水。”


    湊近了才發現袁蘭已經醒了。


    老媽心有餘悸地說:“阿蘭,你醒了,你昨天嚇死我了。突然暈倒在地上,還一直哭,眼淚止都止不住,嚇得我趕緊叫你爸回來送你去醫院。”


    “幸好醫生說你隻是情緒起伏大,加上最近沒有好好休息才會突然暈倒,沒什麽大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老媽看著虛弱到臉色慘白的袁蘭,心疼地開始碎碎念起來:“我之前就跟你爸說過了,你從學校回來之後氣色就不好,我想讓你來醫院檢查一下,你爸偏偏說不用。”


    “說什麽高三的學生都是這樣的,就是壓力太大了,去了醫院也檢查不出來什麽病的,讓你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結果好了吧,都暈倒在地上了!如果早點聽我的過來檢查,會暈倒嗎?肯定會健健康康的,哪用得著……阿蘭,你怎麽哭了?”


    老媽碎碎念的聲音戛然而止。


    袁蘭望著窗戶,突然流起了眼淚。


    “我……”袁蘭抹掉眼角的淚水,眼神有些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淚。


    她隻是突然想起了,曾經有個人,也坐在病床上,眉眼帶笑地望著她。


    ——陸簡,要是你生病好了,會不會氣得想要殺了我?


    ——不會。


    袁蘭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對陸簡心動。


    從那天之後,袁蘭總是毫無征兆地流淚。她自己也控製不住,直到別人問起,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哭了。


    父母帶她去看了很多眼科醫生,醫生都說她眼睛沒問題,有的醫生建議他們帶袁蘭去精神科看看。


    父母當即臉色就沉下來了,這話裏的意思不就是說人腦子有病嗎?


    隻有袁耀文知道,那個醫生說的沒錯。袁蘭不應該去看眼科,而應該去看精神科。


    她一直都沒能走出來,陸簡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每次她看到和陸簡有關的東西,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流淚。


    她的每一滴眼淚,都是為陸簡流的。


    從那天開始,袁耀文卸載了手機裏的所有遊戲,開始找兼職、打暑假工。


    他想賺錢,賺很多的錢,然後帶袁蘭去看醫生。


    以前在派出所的時候,他就暗自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保護袁蘭。


    袁蘭現在隻剩他這一個騎士了,他得更努力的去保護好她,連同陸簡那一份一起努力。


    這個暑假似乎過的格外漫長,漫長到,袁蘭已經忘記她度過了多少個白晝和黑夜。袁蘭比以前還要沉默了,更喜歡望著窗外發呆。


    無緣無故流淚的毛病還是沒好,反而更嚴重了。有時候甚至都是一邊流淚,一邊寫作業的。


    袁耀文有空的時候,就會帶著袁蘭出去走走,試著讓她放鬆一下心情。


    但是每當他們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袁蘭就會停滯不前,望著籃球場裏的人們發呆,然後眼淚猝不及防地往下掉。


    她說:“陸簡打籃球也很厲害,不過他不喜歡打籃球,他總是懶懶散散的沒個正形。之前讓他參加籃球比賽,還騙我去他家裏給他補習功課。”


    袁耀文眼眶濕潤,勸說道:“姐,我們去看醫生吧。”


    袁蘭擦幹臉上的淚水,說:“醫生不是說我沒事嗎?”


    袁耀文說:“你眼睛是沒事,可是你心裏有事。你在家裏都這樣了,那你去b市怎麽辦?回學校怎麽辦?你打算一路流著眼淚回去嗎?”


    在b市裏,在一中裏,有著太多關於陸簡的回憶了。所有人都和陸簡有關聯,他們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能讓袁蘭想起陸簡。


    b市裏還有陸簡的……墓碑。


    “姐,去看病吧,我陪你去。”


    袁蘭抬起頭,太陽有些刺眼,所以她得眯著眼睛望著袁耀文。突然發現,當年那個驕傲的小屁孩弟弟,竟然長得那麽高了,她都得抬起頭去看他。


    她的弟弟袁耀文,長大了。


    袁蘭點了點頭,說:“嗯,去看病吧。”


    離開學還有幾天時間,在這段日子裏,袁蘭接受了心理谘詢。在醫生的開導下,袁蘭的情況有所好轉。


    雖然陸簡對於袁蘭來說還是一個難以言說的傷疤,但是最起碼,在踏上b市土地的那一瞬間,她沒有流淚。


    心理治療還在繼續,醫生說,每個星期都要定期回去接受心理谘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袁蘭笑了笑。


    醫生問她:“為什麽要笑?”


    袁蘭笑著說:“因為陸簡是個粘人精,有一次我們吵架。我賭氣向老師申請周末回家,結果他氣得威脅我。後來在車站一直跟我道歉,抱著我不撒手,不肯讓我回家,粘人的要命。如果他還在的話,他肯定不會讓我回來的。”


    可是後來袁蘭笑著笑著就哭了。


    那麽粘著她的人,怎麽就離開她了呢?


    怎麽就……忍心離開呢……


    潘悅把陸簡墓碑的地址告訴了袁蘭,她不想逼袁蘭去麵對現實,但是她希望袁蘭能盡快走出來。


    現在才高三,以後的日子還很長,袁蘭不應該被困在這裏止步不前。


    白蘇華坐在位置上望著袁蘭,發現她好像變瘦了,臉色也不好。他得知陸簡去世的消息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袁蘭。


    袁蘭一定會很傷心,甚至可能會一蹶不振。


    他想了很多話,想安慰她、開導她、讓她振作起來。


    可是當看到袁蘭的那一刻,他連句‘節哀’都說不出口。


    他從來都不是是擅長安慰別人的人,他隻會默默地在遠處望著,然後把所有的念頭都打消,老老實實地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班裏還是和以前一樣,隻是比起高二,更多了幾分即將高考的壓迫感。班裏迎來了一位從三班轉來的男同學,老朱安排他坐在袁蘭旁邊。


    陸簡的書本已經被收拾幹淨了,沒有留下一點有關他的痕跡。


    學校裏也選出了新晉的校草,聽說是高一的學弟,長得帥氣又陽光,還會彈吉他,很受女孩子的歡迎。


    陸簡這兩個字,漸漸地被人們淡忘了。或許還有人記得他,或者他還存在於某個人的相冊裏。


    但是在偶然的某一天,她們翻開相冊再次看見這個少年時,是否還會記得曾經對他的迷戀?是否還會記起他的名字?


    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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