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房裏,已經不像薑旻秋公主府的時期,到處都是血腥味兒。如今這裏,沒了昔日的刑具,幹淨了許多。葉隱在這裏關了一天一夜,門終於被打開了。


    薑彥豪走了進來,看見陰著臉的葉隱,說道:


    “怎麽樣?你知道錯了嗎?”


    葉隱悶聲說道:“你是王爺,你說我錯那我就是錯了。我願意受罰。”


    薑彥豪看了看葉隱,歎道:“我也不是故意拿權勢壓你,畢竟你我相識於微時,是多年的好兄弟。隻是我現在的身份,你也太不給我麵子了。”


    葉隱冷笑一聲:“屬下不敢和王爺稱兄道弟,我是以下犯上的罪人,請王爺按律法發落吧。”


    薑彥豪沉吟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派給你一份遠差來將功贖罪吧!”


    葉隱蹙眉道:“什麽遠差?”


    薑彥豪嘴角一揚,藏著一絲不易被發現的得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罷,他離開了戒律房。隨後,葉隱也被釋放出去。


    次日,薑彥豪便向楚帝禹軒請命,封沐婉鳳為大楚的雲和公主,指派了葉隱帶兵,親自護送她遠嫁吳國太子博炎和親。


    薑彥豪這個如意算盤打得不錯,遠遠把他發去吳國走一遭,免得留在大楚當自己的情敵。還能在綾子麵前展現一番自己的寬宏大度。


    葉隱接到聖旨,也就無可奈何、無計可施,隻好乖乖奉旨護送雲和公主去大吳和親。他本想臨行前再去見一見綾華,卻發現平原王府早就被守衛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比之前不知要嚴格了多少倍。


    葉隱已經了然,怕是薑彥豪已經心裏認定了“徐茉微”就是綾華所扮,他心中不免失落難過起來。連葉隱自己也說不清楚,從什麽時候開始,怎麽就對她動心了?自己明明早就知道她和薑彥豪的感情啊,為何要趟這淌渾水啊?!


    他本以為,綾華佯裝成徐茉微,若是薑彥豪永遠不發現,自己就有機會。他和綾華一起經曆了那麽多,或許她對自己也會有那麽一點點,哪怕隻有一點點心動呢?


    葉隱的人生,從來沒有一刻是像現在這麽卑微的。他雖然沒有什麽顯赫的出身,可他風華絕代、武功高強,多少名門閨秀為他傾心啊。就連真正的徐茉微,那樣傾國傾城的美人也是為了他連命都不要的。


    可綾華呢?似乎從沒有把他葉隱放在心上。此時此刻,葉隱似乎從內心體會到了小荷、徐茉微對自己的心境了,那是種一廂情願的心酸、心痛和無奈。真是風水輪流轉,葉隱從沒想過他也有今天。


    不過,葉隱到底骨子裏還是有些傲氣的。若綾華無心,他自然不會死纏爛打,讓她為難,亦或讓自己難堪。


    很快,便到了那個黃道吉日。葉隱帶隊來到了司徒府,奉旨請雲和公主前去大吳和親。


    沐婉鳳一身盛裝,更是巧施了粉黛,她一出現便讓所有男人都失了魂。唯有葉隱鎮定自若,得體地請沐婉鳳上了轎。


    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大楚,此去路途遙遠,葉隱終究沒能和綾華道別。


    轎內,貼身丫鬟碧水掀開轎簾偷偷地看著葉隱,邊看邊笑。


    沐婉鳳見她有趣,笑道:“你在看什麽?”


    碧水臉一紅:“小姐,你看見那個葉指揮使了嗎?也太過英俊了吧!依我看,小姐不要去嫁什麽吳國太子了,和這葉指揮使私奔算了。這樣的男人,光是看一輩子,也賺夠了。”


    沐婉鳳啐了碧水一口:“沒羞沒臊的丫頭,要私奔你去!”


    碧水卻道:“我要是有小姐這般美貌,那便去找葉指揮使去表白了。可我這平平無奇的樣子,他肯定也是看不上我的。我也就發發花癡而已。”


    沐婉鳳一笑,用手指戳了戳碧水的額頭:“知道自己是花癡就好!這男人長得再好又有什麽用?無權無勢照樣被人使喚欺淩。你別看這葉指揮使表麵上風光,隻要平原王一句話,他便什麽都不是了。又怎能和吳國太子去比?”


    碧水嘿嘿一笑,道:“小姐說得對!不,雲和公主說得對。吳國太子,將來便是吳國的帝王,公主將來就是吳國的皇後。自然是高高在上,掌管著生殺大權的。這葉指揮使可比不了、比不了呢!”


    沐婉鳳一笑,帶著絲絲淒苦,她何嚐又想去遠嫁吳國呢。若不是為了父親的安慰,又怎會和平原王做這樣的交易?這大概就是命數吧,逃也逃不掉。


    沐婉鳳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轎子搖搖晃晃,隨著隊伍前行著。


    南嶽山,阿箬跟著胡定坤前行著,出了一身汗,再也走不動了。若是以前,她早就心跳加快,昏倒在地了。可如今,她的身體和精力都比從前好了太多,雖然覺得很勞累,卻也沒有承受不住的感覺。


    阿箬喊道:“神醫,我累了,咱們休息一下吧!”


    胡定坤蹙眉道:“剛走了幾步?又歇?”


    阿箬一屁股坐在塊大石頭上,喘息著說:“歇歇吧,再走我又要暈了。”


    胡定坤不禁一笑:“暈就暈吧,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我有的是辦法給你弄醒了!”


    阿箬笑道:“那又何必。就不勞煩你費那麽多力氣弄醒我了,隻消休息一下就好,一下下就好!”


    阿箬拿手比劃著,樣子十分滑稽可笑,像個孩童一樣。


    胡定坤拿她沒辦法,隻好停下來陪她休息。


    阿箬比劃完,突然問道身上一股難聞的氣息,是酸腐的臭汗味兒。阿箬不禁皺緊了眉頭:


    “神醫,你聞聞身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胡定坤舉起手臂,聞了聞身上,深吸一口氣道:“是一種神清氣爽的大自然味道!”


    阿箬覺得好生奇怪:“同樣不洗澡,沒道理隻有我身上有味兒啊!”


    阿箬湊上胡定坤,用力聞了聞他的身上,忙捏著鼻子道:“你身上也有,什麽大自然的味道!明明就是汗臭味兒!汗臭!”


    胡定坤奇怪道:“汗臭就汗臭唄!誰身上還不出汗啊,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阿箬十分無奈:“不行,我要洗澡!”


    胡定坤:“在這兒怎麽洗澡?荒郊野外的!”


    阿箬滿臉委屈:“神醫,我都跟你在這荒山野嶺爬了好幾天了。不梳頭、不洗臉,不換衣服!我快變成野人了。我以前在總禦府,可是每天都沐浴熏香的。”


    胡定坤:“是,是,你是大小姐。從前每天沐浴熏香,可你若還在總禦府,未必能活到現在啊。你看看你,現在多健康?你到底是想臭哄哄地活著,還是想香噴噴地死去啊?”


    阿箬簡直要落淚了:“我就不能香噴噴地活著嗎?”


    胡定坤沉思了一下:“好吧,跟我回家洗澡吧!”


    阿箬愣住了:“你家?你家在哪裏?要很遠吧?我想今天就洗!”


    胡定坤擺擺手:“不遠不遠,就在林子後。”


    說罷,胡定坤便向前走去。阿箬悶悶不樂,跟在他後麵撅著嘴,自言自語道:“又騙我!”


    阿箬隨著胡定坤走進樹林,隻見他雙掌運氣,推了其中一棵大樹,那樹竟然自動向後退了數米。瞬間,整片樹林四散開來,豁然開朗。


    阿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麵前的一切,驚叫道:“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也太神奇了!”


    胡定坤神秘一笑:“這叫奇門陣法。跟我來!”


    阿箬跟著胡定坤走著,眼前出現了一座紅牆綠瓦的大宅,竟然十分壯麗,還有幾分仙氣!阿箬隨胡定坤進去,裏麵的院子一塵不染,幹淨得像人間仙境。院子裏竟然還有一汪溫泉!


    阿箬驚喜若狂,大叫道:“天啊!天啊!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這可比總禦府還要氣派漂亮,大概百越王宮也比不上它!我們不會到了天宮了吧?”


    胡定坤似笑非笑地看著阿箬,說道:“你大概是個傻子吧。這是我的家,不是什麽天宮!”


    阿箬愣了一下:“你不是遊醫嗎?怎麽會有這麽氣派的大宅?打造這裏,簡直要比百越的王族還要有財力才行吧!”


    胡定坤卻不以為然:“你別忘了我可是神醫,我這一生,不知治好過多少達官貴人。雖然我不要錢財,可攔不住他們為了感恩,成箱成箱地送。我這些錢實在沒地方花,就建了這座宅子。”


    阿箬又驚喜又怨念:“你在這南嶽山有這麽好的宅子,怎麽不早說呢?我們都在這山上兜兜轉轉好幾天了。你就這麽餓著我,曬著我,臭著我?”


    胡定坤語重心長道:“我是為了曆練你,鍛煉你的意誌和體能,這樣你才能早日康複啊!”


    阿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裏還有別人嗎?”


    胡定坤道:“這裏隻有我倆,外麵有陣法護著,誰都發現不了。”


    阿箬笑笑,開心地像個三歲的孩子。跑到溫泉邊,用手試了試水,溫度簡直恰到好處。她脫下外衫,便開始寬衣解帶。


    胡定坤大驚:“等等,你要幹什麽?”


    阿箬道:“洗澡啊,明知故問!”


    胡定坤老臉一紅:“我知道你要洗澡,我還在這裏呢?你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脫衣服,你害不害臊?”


    阿箬不以為然:“你不願意看,避開就是了。”


    阿箬接著脫內衫,胡定坤立刻拉住她的手,阻止道:“你這傻丫頭,你這樣當著男人的麵寬衣解帶,不怕吃虧嗎?”


    阿箬似笑非笑地看著胡定坤:“你不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子嗎?也會對年輕姑娘有非分之想?”


    胡定坤尷尬地說:“我雖活了六十歲,可也沉睡了三十多年,我的身體和精神年齡實際上還不到三十歲。雖然我總是自稱老夫,但我並不是真正的老頭子。你怎麽能這樣毫無顧忌?”


    阿箬臉一紅,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笑道:“我不怕你看見,大不了我嫁給你就是了。”


    胡定坤驚呆了,臉紅得像熟透地蝦子:“你胡說什麽,我可是個六十歲的老頭子!”


    阿箬道:“你剛剛還說自己不是!”


    胡定坤急了,悶聲道:“我不理你這個胡攪蠻纏的壞丫頭,你自己慢慢洗吧!”


    說罷,他便一溜煙地消失了,阿箬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撲哧”笑出了聲。


    阿箬脫掉了衣服,泡進了溫泉裏。泉水不深不淺,正好到肩頭,溫泉的水流包裹著身體,洗掉了汙垢和汗漬,帶來了渾身的舒適。


    這裏溫暖而清爽,空氣都透著芬芳,一切都是那麽恰到好處。阿箬雖然出身高貴,過得都是極為富足精致的生活,但從沒有一刻是現在這樣幸福和滿足的。如果可以,阿箬願意在這個地方過一輩子。


    阿箬正這樣遐想著,從天而落一個包裹。不用問,一定是胡定坤遠遠扔過來的。


    阿箬打開包裹,裏麵是一身幹淨的男裝和擦拭身體的棉布。阿箬洗完秀發,用棉布擦幹頭發和身體,換上了那身男裝。衣服雖然肥大,但袖管和褲腿都裁掉了許多,長度竟然是合適的。阿箬心裏一暖,一定是胡定坤剛剛為她裁好的。


    她慢慢悠悠地踏進房子的大廳,在門口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清香。阿箬趕忙往裏走進去,一個大圓檀香木的餐桌上擺滿了熱呼呼的飯菜,一看便是剛出鍋的。


    紅綠相間的如意香幹、翠玉色的虎皮青椒、金黃酥脆的幹炸蘑菇、白嫩嫩的香悶筍片,每道菜聞了都讓人想流口水。


    阿箬忙拿起筷子,各自嚐了一口,真是人間美味!她瞧見桌上還有盛好的米飯,便就著這些美味菜肴,狼吞虎咽起來。


    這時候,胡定坤從外麵端著一盅蟲草湯進來,笑道:“慢點慢點兒,喝口湯,別噎著!”


    阿箬忙接過他手中的熱湯,喝了幾口,讚不絕口:“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飯菜,喝過最鮮美的湯了!”


    胡定坤笑道:“怎麽樣,老夫的手藝還不錯吧!”


    阿箬驚道:“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


    胡定坤點點頭,得意道:“就地取材,親手炮製。阿箬小姐,你還滿意嗎?”


    阿箬歡喜極了,瘋狂點頭叫道:“太滿意了,我願意吃一輩子!”


    胡定坤笑著說:“好啊,我教你。你學會了,就可以吃一輩子了。”


    阿箬卻問:“你就不能給我做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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