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來接我去吃飯,我特意沒帶作業,想著第二天就提前回學校,還可以跟唐霽一起出去自習,空著手就回家了。


    晚上,看看閑書,上上網,無所事事卻又有點心慌,才發現我好像已經習慣了每天學習的生活。刷著qq空間裏大家發的元旦照片,才想起今天,什麽照片都沒有拍。


    也刷到了毛兔發的照片,一共有三十多張,但我不想點進去留下一條訪客記錄,隻是上上下下翻過去又翻回來,看著封麵展示的那幾張照片,班裏的元旦布置,毛兔仰起頭去接拋在空中的爆米花,男生帶上女生的假發,班主任的左右臉分別被畫了4和紅桃心。


    我一邊翻著好友動態的頁麵,一邊想著,其實我們之間隻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口角,或許毛兔有點失望,我沒有記住她的喜惡,而我又因為不知情卻被發了脾氣而感覺有點委屈,但這也沒什麽重要的啊。


    這麽來來回回的翻了好幾次,還是沒忍住點了進去,照片是毛兔晚上才發的,下午她應該出去玩了,看起來,毛兔的元旦過的很開心。想起初中的時候過元旦,也都是這樣的開心,大家都不計前嫌的在一起,慶祝新一年的到來,元旦沒有什麽沉重的紀念意義,又無需背誦任何與傳統文化相關的詩文民諺,再加上是期末考前最後的節日,每個人都使足了力氣去開心。


    零食,流行歌曲,裝飾和小塗鴉,各種平時被禁止帶來的電子遊戲設備,一應娛樂的需要在重新擺放過桌椅而失去了秩序感的教室裏散漫又恰如其分。自從上了高中,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學業壓力的中心,這樣的開心的集體體驗就再也沒有過了,隻有數不清的小圈子,各自為陣,每個月聚在排行榜前,人人虎視眈眈。偏偏我又是一個無法融進小圈子裏的人,不完全是因為我不喜歡,在我與人的交往裏充滿了詞不達意的時刻,我實在沒有能力處理複雜的關係,我好像從來都隻能存在於融洽大集體的角落,與我的二三好友相知相慰。而現在,我在高中的兩個好朋友,或許可以說是三個吧,一個是我喜歡的人,一個或許喜歡我,還有一個,我們又鬧別扭了。


    是啊,又鬧別扭了,想起上一次我惹毛兔不開心,毛兔那麽快就原諒了我,我又忽然覺得,這點委屈有什麽分量呢,和我跟毛兔的那麽好的友誼比起來,算得了什麽呢,我未免也太斤斤計較了。


    可是毛兔為什麽剪了短發也沒有告訴我呢,為什麽又因為這麽小的事跟我發脾氣,想到這兒,白天麵對毛兔時的那股陌生感又湧上心頭,看著毛兔和那幾個漂亮女同學的合照,我不禁茫然,我在毛兔心裏,還是和以前一樣重要的朋友嗎?


    一邊略帶傷感的東想西想,一邊看著毛兔的照片,照片底下的評論區更是其樂融融,滿是新朋友們相聚時故作熟絡但又充滿善意的調侃,都是毛兔在四班的新朋友,沒有我認識的id。真羨慕毛兔,有著交朋友的好天賦,有這樣好天賦的人,大概都不用擔心會有像我今天這樣寂寞的時刻了吧。


    念頭太多,我的心裏亂七八糟的,漸漸的又有些煩躁起來,不想再看下去了,要不要現在就給毛兔打個電話,說一說心裏話呢?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忽然,喻清越的評論印入我的眼簾。


    那是一張毛兔把裝飾彩帶圍在脖子上做著鬼臉的自拍照。


    喻清越評論:你變短毛了耶!可以rua嗎?


    毛兔回複:康忙北鼻!


    我忽然呆住了。


    rua,這個發音,是揉的意思嗎?


    我不敢相信,竟然去翻了小學時候買的漢語大詞典,的確是有這個字的,挼,這個字也是有揉的義項的。


    想起白天毛兔對我說的那句:“你不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揉頭發嗎?”和後來懊惱失望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可笑,甚至有點悲涼,哪有什麽非要堅持的好惡,不過是不能為每個人打破罷了。


    或許毛兔真的喜歡喻清越吧,可我還是無法接受,我竟然是一個,在毛兔心裏連喻清越都不如的人。


    不想哭,也不想睡,躺在床上睜一會兒眼閉一會兒眼的,不知道是幾點鍾,媽媽進臥室來幫我把燈關了,迷迷糊糊的醒一會兒,再淺淺的睡一會兒,一直到街上響起了公交車換擋加速的聲音,我被驚醒,拉開窗簾,看到路燈已經熄滅。


    沒蓋被子躺了一夜,頭重腳輕,我又跌回床上,給唐霽發信息:我太困了,今天很可能沒法兒出去自習了。


    鋪開被子,暖暖沉沉的睡著了,再醒來已經是下午,唐霽回我:你沒事吧?


    還有好幾個他的未接來電,我都沒聽到,我撥回去問唐霽:“怎麽啦?我剛睡醒。”


    “你沒事吧?”


    “沒事啊,昨天晚上沒睡好,我能有啥事啊。”


    “哦,這樣,你看你發的短信,全是錯別字,我還以為你是哭傻了,還是怎麽了呢。”


    “啊,是嗎……”


    “你鼻音好重啊,聽起來像感冒了。”


    “有嗎,可能因為我剛醒?”


    掛了電話,看到我發給唐霽的短信:我太困了,今天和課呢沒法兒出入自習了。


    我一下就笑清醒了,不過還好,關鍵詞倒沒錯。


    唐霽感覺對了,我是感冒了,隻能聽見廚房裏媽媽做飯的聲音,一點兒味也聞不到,到了晚上,還有點發燒,索性一直在家待到三號下午才回學校旁邊的出租屋,出租屋是老房子,暖氣沒那麽足,我裹著被子坐在桌前做卷子,心裏還是空落落的。


    我知道是因為毛兔的事,但我告訴自己,要裝的不知道才行。


    元旦後的那一整個星期,我和毛兔誰也沒聯係誰,我全心的準備期末複習,周五大課間,做完操整隊的時候,唐霽又跳過來問我:“你這個星期怎麽天天都在,一天也沒逃操?”


    唐霽的細心讓我的強硬冰凍起來的心髒瞬間融化了,我忽然就掉下眼淚來。


    “又吵架了?”唐霽驚訝的問我,手忙腳亂的翻口袋找紙巾。


    想起上一次和毛兔鬧別扭,我哭的時候,毛兔也是這樣找紙巾。


    我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別找了,快回去吧。”


    等隊伍散了,上樓的時候,唐霽又從身後追了過來。


    “你別這麽傷心,你倆關係那麽好,肯定都不是真心實意的生彼此的氣的。”


    “唉,有點複雜,我也沒法兒一兩句話跟你說清楚。”


    我和唐霽一起從靠近我們班的樓梯走到五樓,唐霽笑嘻嘻的問我:“你要不要去廁所?”


    “你要和我一起去啊。”


    “你要是去的話,可以順便送我回班啊,而且你們女生不是都很愛上廁所。”


    我白了唐霽一眼:“那我接杯水吧,為了送你,等我一下我拿杯子。”


    拿著杯子走在唐霽身邊,想起唐霽從前幫我接水的那幾次,心裏甜絲絲的,我沉浸在回憶裏,唐霽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


    抬頭,毛兔遠遠的迎麵走過來。


    唐霽搶著揮手跟毛兔打招呼,我趕緊拉住他,正在這時候,毛兔看到了我們。


    唐霽揮著被我拉回來一半的手:“嘿。”


    我尷尬的看著毛兔,毛兔也看著我,我們對視了幾秒鍾,看來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毛兔拉著身邊的女生快步走了。


    “你倆真生氣了啊……”唐霽有點錯愕,看我不說話也不邁步,也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吧走吧,我陪你去接水好吧,你別……別哭。”


    不知為什麽,如果是從前,我的眼淚早就掉下來了,我是個淚點極低的人,常常為自己哭,為別人哭,看電影哭,看小說哭,有時候看著曆史書裏故去好人的照片,或地理書上一種遙遠的氣候,都會莫名地哭起來,但是現在,我卻沒有一點兒想哭的感覺。


    唐霽陪我去接了熱水,又陪我走回2班,直到我坐回了座位上,還在回想著,試圖分辨剛才那個瞬間裏,我的感受究竟是怎樣的。在假裝了幾天不傷心之後,我是真的不再為此傷心了嗎?


    我以為自己是多情重義的人,也是多愁善感的人,卻不知道為何,心裏居然已經沒有很難過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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