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6年九月十三,登州。


    “登州,後世屬於煙台市蓬萊區,位於山東半島最北端,和遼東半島一南一北控扼住渤海灣的入口,地理位置十分險要,是本時代環渤海地區最重要的港口。


    北宋時期,這裏是與遼、女真、高麗等國貿易的港口,同時也是水師駐守的軍港。當初航海技術還不發達,船隻隻能沿海航行,登州是必經之地,地位非常重要。


    不過後來隨著時代的變遷,尤其是蒙古人占領北方後,登州的地位有所下降。一來是因為蒙古不善水戰,水師實力不強,二來是因為蒙古一統北地,環渤海地區可以通過陸路安全通行。


    現在蒙古和高麗正在打仗,登州這邊都沒什麽反應。蒙古大軍是從陸路攻入高麗的,高麗王室躲在江華島上,蒙古人都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可見蒙古水師之羸弱。


    登州水師規模很小,戰船也不大,和起點號差不多,懶洋洋地停在港裏,似乎不常訓練的樣子。與之對比的是,旁邊有幾艘濟南府開來的商船,長達四五十米,沙船形製,甲板幾乎是平的,並沒有福船那樣高聳的艏艉樓,足足裝了五根桅杆,實在是威武的很。”


    寫到這裏,韓鬆筆下有些羨慕,實際上他真的很羨慕,什麽時候自己也能開上那麽大的船啊。


    他停下筆,看看手表,又看看太陽,發現快到正午了,就從桌子上拿了一套工具走到院子裏。


    韓鬆先在地上放了一塊三角形的木板,又拿出一張布滿坐標格的紙鋪在上麵,然後在上麵放了一個東海商社自製的簡易水平儀,把木板調整至水平。


    他又拿出一個帶底座的木棍,直立豎在坐標紙上,然後用鉛筆描繪下日影的長度,又看看表,標注了一個時間。之後重複了幾次,日影逐漸變短,又開始增長,韓鬆停止了記錄,收起工具回到室內。


    這是一個測量經緯度的笨辦法。日影最短的時刻,就是當地的正午,可以根據與手表的時差計算出經度;同時根據影子長度和木棍本身的長度可以計算出太陽角度,再結合日期就可以查表推算出緯度。


    雖然東海商社擁有後世詳細的地圖,但隔了數百年,很多位置都要重新測量。將來進入深海,也必須要有定位的方法。這時代沒有gps和無線電定位,隻能重新拾起原始的方法。


    前電子時代,比較成熟的測量經緯度的方法是航海鍾和六分儀,前者用於測量經度,後者用於測量緯度。這兩個東西東海商社都做不出來,不過手表手機電腦之類的計時工具有很多存貨,一段時間內夠用了,而六分儀隻有張船長珍藏的一套,暫時隻能用測日影的方法湊合一下。


    這法子看上去笨,實際上卻需要極高深的天文學基礎,要不是東海102上帶來的航海資料,他們幾年也積累不出足夠的天文數據來。不過反過來說,有這份資料打底,相比這個時代的天文學成就,東海商社可以說一下子超越了幾百年。


    韓鬆現在所在的是第一艦隊在登州臨時租的一處小院。登州來往客商眾多,頭腦靈活的本地人就專門在港口附近建了院落,供來往客商居住和存放貨物。第一艦隊需要在登州休整和收集情報,要呆一段時間,所以就租了一個。現在其他人有的出去玩了,有的去做生意,有的去收集情報,而韓鬆不喜歡熱鬧,就宅在屋子裏整理資料。現在他收拾完東西回到屋裏,繼續開始寫報告。


    “除了濟南大沙船,旁邊還有幾十艘各類小一點的商船,大部分和起點號大小相仿,不過多是平底船。


    其中甚至還有一些高麗商船。兩國正在交戰,商船卻來往不誤,真是沒誰了。


    雖說現在登州有所衰落,但今天看來仍然是一個繁盛的商港,難以想象全盛之時會是怎樣一幅景象。


    登州現在主要起到一個轉口貿易港的作用,來往的商人主要分為兩類:


    一類是小商戶,他們駕著小船,從濟南、益都、膠州等地運來絲綢、香料、茶葉、瓷器等商品,然後從登州出發,沿著廟島群島前往遼東和高麗,換回那裏的人參、鹿茸、毛皮等特產。這其中有些小商人幹脆就直接在登州就地賣出買入,隻做半程生意,雖然賺得少了些,但頻率高又安全,也是門不錯的生意。


    另一類就是大沙船那樣的豪商,在登州附近裝滿北地特產,然後直接繞過山東半島前往南方販賣。此舉需要經過風高浪急又多暗礁的東山頭,普通商人視之為畏途,隻有這些技藝高超的大海商才敢走這條航線,當然,利潤也是極為豐厚的。


    不過算下來,從登州采購毛皮也未必就比在膠州采購多賺多少,還要多擔風險,難怪近幾十年北方的大海商都逐漸轉移到膠州了。這些沙船堅持走這條航路,聽說是根基在濟南府,不願意輕易跑到膠州去。”


    寫到這裏,韓鬆停下筆,攤開地圖,比劃著什麽。


    正巧這時候王廣金他們回來了,韓鬆打了個招呼,突然說:“我們去金州看看吧。”


    韓鬆當初就是在大連海事大學讀的書,對這裏很有感情,現在正好去看看,順便偵察一下情報。


    ……


    第三天,起點號和試一號天剛亮就出發,沿廟島群島北上,在秋季多變的風向中反複騰挪,終於下午五點左右時抵達了遼東半島最南端。


    韓鬆在起點號的桅杆上,舉著望遠鏡四處望,果然發現了一道海灣,趕緊招呼試一號跟上。


    “嘖嘖,發現旅順了,和後世差距不大嘛。”韓鬆一邊對比著地圖一邊看著前方,心情激動起來。


    此時的旅順和後世的地形差不多,一道山脈深入海中,圍出了一邊海灣,隻留一道狹窄的出入口,是極為優秀的軍港。


    如此優秀的一個港口,卻沒發展成航路上一處泊地,反而來往的商船都遠遠避開,這當然不會是沒有理由的。


    不過東海人卻不在意這一點。試一號和起點號先後進入,發現內部有一個小漁村,近岸處有幾艘小漁船。


    這本應是一片祥和的景象,但情況不大對。這些漁船看到這兩艘“商船”進來,不驚訝,不躲避,不試探,反而一窩蜂圍了過來。顯然,能在這裏生活的漁民肯定不是善類了。


    韓鬆看著那幾條小漁船,並不奇怪,反而微微一笑,對著手下們發出了幾道命令。


    很快,起點號上的信號板翻成了全紅,意味著進入戰鬥狀態。兩艘船上的幾個股東趕緊指揮水手們把火炮上的油布揭開,開始裝填。


    “哼哼,虎威炮終於可以見點血了。”槍炮長鄭林撫摸著炮身,有些激動。


    鄭林由於訓練時成績最好,得以操控虎威炮,並成為了起點號上的槍炮長。這一路上平平安安,他還以為不會有開炮的機會了呢,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不長眼的海盜。


    現在的小炮折騰起來不難,海軍炮組是三人製,一個股東軍官擔任炮長,另配兩個勞工炮手。他左邊的炮手拿出油紙包的火藥,戳開倒入炮膛,右邊的炮手拿推杆塞進去把藥壓實,左邊炮手又放了一個鐵球進去,還拿過剛才的廢油紙包在一塊圓木板上緊緊塞進炮口,讓右邊炮手推實,防止火炮向下射擊時炮彈掉出來。


    確認裝填正確完成後,鄭林立刻舉起手,大喊:“土豆幺,裝填完畢!”。


    緊接著,旁邊也陸續傳來“花生幺,裝填完畢”“花生三,裝填完畢”“花生兩,裝填完畢”的聲音,鄭林環顧一周,確認舉起了三隻手,於是對著艦艉樓上的韓鬆大喊:“報告船長,全體炮組裝填完畢,請指示!”


    韓鬆看了一下,虎威炮“土豆1”位於舯部甲板右側,虎蹲炮“花生1”位於舯部左側,花生2位於艏部右側,花生3位於艏部左側,四個炮長都舉起了手。他點點頭,喊了一聲“預備”,又觀察起周圍的情況來。


    一共五條小漁船劃過來,其中兩艘繞了過去,試圖堵住灣口,其它三艘沒有立刻接近,在第一艦隊西方三百米左右的距離附近遊弋。


    漁船體積不大,有一根桅杆,現在沒掛帆,每艘船上擠了差不多十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手裏都持著槳,看上去戰鬥力不錯的樣子。看來他們是早就準備好了,也不奇怪,灣口兩側都有高山,若是他們有人放哨,很容易發現兩艘海船的蹤跡,那麽提前召集青壯準備守株待兔甕中捉鱉也正常了。


    “全體都有,靠到船舷上,表情和善點,讓他們看到我們沒有武器!”韓鬆大吼一聲,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放近點再開火,保證首發命中。”


    隨後起點號繼續前進,領著試一號以阿基米德螺旋線的軌跡繞著三艘小漁船逐漸接近,鄭林跑到船舷邊揮手大喊:“老鄉,這裏是哪裏啊?”


    漁船上的海盜們麵麵相覷,隨後一個首領樣的男子吼了一句,三條小船聚成團慢慢向起點號劃過來。等到了差不多二百米的距離,似乎是發現對麵確實沒有武裝,連把弓都沒有,覺得遇上肥羊了,壯漢們猛地用力揮起了槳,漁船驟然加速起來。


    鄭林通過虎威炮上的準星看著其中一艘小船,這個距離他有相當高的把握命中了,但還要等待虎蹲炮進入射程才行。


    此時三門虎蹲炮都移動到右側了,這就是輕便的好處。鄭林開始分配目標:“順時針順序,花生幺,十二點那個,花生兩,四點那個,花生三,七點那個。自行決定發射時機,下一發裝填霰彈!”


    “明白!”三個炮長齊聲回答。


    等到近到50米左右的距離,漁船上的海盜們摩拳擦掌,準備扔出繩鉤了。他們的惡名遠近皆聞,熟悉這裏的商船不會進來,隻能吃些誤入此地的肥羊,所以也不像某些海盜那樣討一筆贖金就放人,做可持續發展的海盜事業,而是遇到機會就吃幹抹淨,竭澤而漁。


    眼前似乎就是一隻巨大的肥羊了!


    “砰!”


    突然,一聲巨響傳來。海盜們沒見過火炮,聽到聲音有些懵逼,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情況大大不對了。


    一個小黑點快速飛過來,還沒來得及引發海盜們的反應,就一下子撞了上了左前方那艘小船,直接穿過一個海盜的身體,砸穿了薄薄的船底板。


    這些都是粗製濫造的小船,根本沒考慮過抗打擊能力,很快開始進水,船上的海盜一片混亂,不知道是該繼續劃船還是該堵水還是該跳船逃跑。


    旁邊的兩艘小船受此影響,也躊躇起來。


    不過沒時間給他們反應,緊接著又是砰砰兩聲,右前方那艘漁船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哀嚎聲冒了出來。落在最後麵那條運氣稍好些,炮彈落進船中傷了三個人,卻沒砸穿船底板。


    此時開火的隻是三門虎蹲炮,重頭戲虎威炮尚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一直忍耐到現在的鄭林見隊友取得了戰果,也不等了,果斷瞄準了第三艘船,大張著嘴按下了擊發手柄。


    虎威炮“轟”地一聲發出巨響,鵝蛋大的炮彈快速出膛,直朝目標而去。


    不愧是新銳火炮,炮彈擊中混亂而密集的海盜群,一連擊穿兩個海盜,依然有很大的動能,直接把船底撕出一個大洞,讓海水咕咚咕咚直冒出來。


    船上的海盜見狀隻能跳水逃命,沒一會兒船就沉了。


    “哈哈,果然虎威炮就是猛多了。”鄭林一邊讓炮手趕緊清理炮膛再次裝填,一邊得意地大笑了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炮膛,嗯,還好,隻是有點熱度,離必須停炮冷卻的程度還差得遠。


    緊接著,起點號向前開去,後麵的試一號也跟著發了兩炮,徹底擊毀了兩艘已經進水的漁船,不過此時海盜都跳船逃命了,沒傷到人。


    韓鬆哈哈一笑,對戰果很是滿意,隨後指揮第一艦隊向堵在灣口的兩艘小漁船開過去。


    嗯,這兩艘船上的海盜見同行四散逃命,又見兩艘大船朝自己衝過來,傻子都明白大事不好了。還好他們旁邊就是陸地,見機不對直接奮力劃船衝灘擱淺,然後跳上陸地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第一艦隊拿他們沒辦法,隻好送了他們一些剛裝填的霰彈,不過大部分海盜已經跑遠了,幾波鉛子隻留下了三個跑得慢兼運氣不好的。


    東海人這次帶的人太少,海上憑借火炮可以橫行,上了岸可就沒辦法了。因此韓鬆也沒動什麽登陸拔除海盜營寨的主意,試過新刀之後就帶著艦隊出灣了。


    “嗯,海盜就在此盤踞,近在咫尺的登州和金州卻不聞不問,是條重要情報啊。”開出旅順口後,韓鬆默默掏出小本子記了一筆。


    試一號開過來,兩艘船隔著十幾米,第一次經曆實戰的東海商社海軍笨蛋們興奮異常,互相吹起牛逼來。


    現在天色已晚,他們直接開到外海上停住,在船上過了一晚,第二天前往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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