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年,9月9日,漣水南城。


    不久後,塵土略散去了一點,東牆的形勢也顯露出來,令敵我雙方所有人驚歎——一大片城牆垮塌,新土在城下形成了一大片土坡,將新掘不久的護城河填住,東牆露出了一大個缺口,堅固的城池洞開了!


    不過邊居誼觀察了一會兒,發現缺口兩側的城牆上仍有不少守軍在,直接衝進城中去無疑會遭遇夾擊,後路說不定也會被堵死。如此一來就隻能往城牆上衝,去奪取城門了,而東北方向的城牆與土坡間有較大的落差不易攀登,他便拔劍一揮,帶兵沿著土坡攀爬而上,向西南城牆的方向衝過去。


    “兒郎們,殺敵報國,就在今日!”


    “殺!!”


    宋軍銳士士氣正盛,而牆頭的益都軍則被這個異變嚇得肝膽俱裂,雖然宋軍是以下攻上處於劣勢,但仍然輕易就攻上了西南城牆。


    田都帥此時正在防守這一段城牆,剛剛東牆垮塌之時他便讓周圍的守軍嚴陣以待,現在靴子落地,立刻調兵前去阻截。這批援軍也是益都軍中精銳,刀盾手在前,長矛手在後,一時竟也在狹窄的城牆上排出了一個嚴密的陣式。


    “哼,若是以往,這魚鱗陣說不定也有些作用。”邊居誼見狀冷笑,將後麵的兩門小炮調了上來。


    這兩門小炮都隻有二尺多長,裝在木架上,由兩根長杆串著一路抬過來,沒什麽反後座裝置,邊居誼命附近的十多個軍士將它按住。軍士們熱血上頭倒也不懼危險,爭先上前死死將它按住,甚至還有人直接臥了上去。光是這不要命的架勢,就讓對麵益都兵有所膽顫。


    不久後火炮點燃,隨著兩聲巨震,兩枚小彈擊入對麵的盾陣中。薄薄的木盾自然擋不住這樣的威力,炮彈穿透盾牌、甲具,撕裂血肉,攪出了一片慘烈局麵,守軍的陣型立刻混亂起來。


    護炮的那些個宋軍自然也不好受,不過現在他們正神情亢奮,爬起來抖抖身子並不以為意,見到對麵騷動更是得意。在邊居誼號令下,他們先是射了一輪弩箭,然後抄起長矛一擁而上,很快將守軍擊潰。


    “衝啊!!”


    宋軍此役神勇非常,一鼓作氣,衝到了城門附近,與守軍廝殺起來。


    此時,田都帥見事不可為,正猶豫著該朝那邊轉進,這時城中突然響起了鳴金之聲。他鬆了一口氣,對著附近的親兵大喊一聲:“隨我去保衛李相公!”然後便帶人下了城牆。


    這鑼聲加劇了城頭的混亂,未接戰的守軍紛紛下城撤退,接戰的守軍也無心再戰。


    兵敗如山倒之下,牆上再也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


    邊居誼趁機奪下了城門,將門外的友軍放入城內。


    今天的戰鬥,是宋軍的勝利!


    嗯,不過,漣水南城是軍城不是民城,城中沒什麽財富,所以湧進城內的宋軍也沒急著衝進城區,而是沿著城牆邊的空地向城牆各處要點占領過去。裏麵既然沒什麽油水,還容易撞上窮途末路的益都軍,都打贏了,何必非要冒著送命的危險前進呢?


    這麽一來,大量益都軍得以從城北的方向撤出去,通過浮橋回到了北城。宋軍雖勝,卻沒能進一步殺傷敵軍的有生力量。


    當城門附近都清剿完畢,李庭芝親自入城的時候,邊居誼氣得上前參了友軍一本。


    李庭芝卻笑著擺手道:“無妨,無妨。窮寇莫追,若是逼急了他們反咬一口,折損了自家兄弟,反而不美了。再說,將益都軍逼迫太過,也未必是好事啊……”


    今天這場大勝,讓李庭芝心情非常舒暢。


    這幾年來,朝廷官兵何曾有這麽甘暢淋漓的大勝?立功的要麽是被動挨打、守禦有功,要麽是追擊撤退的敵軍,就連賈相,不也……呃,這個不能說。總之,立下這樣的功勞,製置副使甚至正使的位置,不是唾手可得了?


    既然已經大勝,那麽李璮的屬下跑回去了些,跑就跑吧,真把他從漣水打跑了,接下來的事情反而不好辦了呢……


    ……


    淮河北岸。


    浮橋旁邊,剛剛踏上陸地的李璮回頭南望,看著南岸仍未完全散去的塵土和浮橋上一連串的士兵,仍然心有餘悸。


    浮橋兩頭本來就建有橋頭堡,田都帥自告奮勇留在南岸墊後,宋軍也沒有太多追擊的意思,還是能安然撤回來不少兵力,也算是現在唯一的安慰了。


    經此一役,剛建成沒多久的漣水南城被宋軍攻破,至少兩三千人要折損在守城戰裏,可謂損失慘重了。


    李璮強行做出平靜的神情,看著南岸,但實際上目光失焦,心中有如驚濤駭浪一般翻滾:


    “這火炮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遠夫他們,原來是敗在了這樣的利器之下嗎?這倒也不冤了。”


    “那東海人說是有上百門這樣的火炮,難怪薑家敗得如此徹底……”


    “既然如此,他們為何一直龜縮在膠東?若是百炮齊出,益都、濟南不是旦夕可得?等等……我竟一直在與這樣的勢力為敵?”


    “宋軍為何突然有了火炮?難道是東海人給的?”


    “為什麽要給?難道我在哪裏又得罪他們了?唔,好像還真不少……”


    李璮驚疑不定,思索現在麵臨的局勢和破局之法。最初他因宋軍掌握了火炮而對東海人感到憤怒,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東海人的實力並不像之前他認為的那麽簡單,很可能並不好對付。又深感王文統不在身邊實在是不便,連個能參謀的人都沒有。


    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要加強自己的實力才行。這場失利也未必是壞事,正好可以上奏給忽必烈訴苦,借機增強益都的防禦,招兵買馬。但卻不能再跟蒙古人糾葛過深,現在看來,宋祚未衰啊!


    同時,也必須從東海商社那邊入手,先答應他們之前的一些條件,甚至可以讓渡一些利益,以免他們繼續向南宋提供火炮,甚至親自下場進攻益都。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還能從他們那裏買到火炮。


    這可真是冤枉東海人了,宋軍的火炮真不是他們給的,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也不想技術擴散啊!


    ……


    9月9日,中央市。


    就在李璮胡思亂想,隨便給東海人加戲的時候,真正的東海人正在為一件大事頭疼著。


    中央市的基建初具規模,中央廣場周邊大致被占滿,北邊的工業區正忙碌著,東邊還種了一大片棉田,如今正是收獲的時候,勞工部抽調了一大批人手在田裏忙碌地采摘著。


    現在中央市轄區內有三條主要大道,一是圍繞中央廣場的環路,二是城區之南聯通五角堡和即墨城的東西大道,三是城區東側連接南北的一縱路。


    在環路的最南側,管委會臨時大院的北樓已經建成,出於節約的考慮隻建了三層,外型與傳統的中式建築迥異,沒有任何裝飾,紅色的磚頭外露,整體方方正正也如同磚頭一樣是個紅色的方塊,但是規模堆上去了也別有一種莊嚴的氣質。


    大樓上預留了大量的窗戶,但現在大部分都用木板蓋著,隻有底層幾扇窗戶上亮晶晶的,走近一看竟是用綠色的玻璃鑲嵌而成!


    韓鬆騎著一匹馬直接進了大院,將馬交給守衛,然後徑直進了一件有玻璃窗的屋子。這間屋子中央有一張大長桌,周圍擺著一圈椅子,四周掛著幾塊黑板,一看就是會議室。


    韓鬆走進去,看了看,拉開一張椅子,坐到了史若雲身邊,然後問道:“都用上光報了,什麽事這麽急?”


    會議室裏人不多,上首是張正義,左邊坐著張船長和夏有書,右邊坐著史若雲和剛剛抵達的韓鬆,再沒別人。


    張正義苦笑了一下,說道:“都是你老婆……的部下幹的好事。剛剛的定期船,魏萬程送回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他說是好消息但我覺得也不咋地的消息,你想先聽哪個?算了,不玩梗了,史部長,你說吧。”


    史若雲還沒開口,對麵的張船長先笑了起來:“不能這麽說啊,首席,我可覺得是真的好消息。”


    他旁邊的夏有書聳聳肩,倒是不予置評。


    看來他倆是已經知道詳情了,到底是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韓鬆一頭霧水,隻好看向身邊的史若雲。


    史若雲轉過來看著他,一擠眉,說道:“首先,壞消息是……大會經常擔心的技術擴散發生了!揚州的李庭芝,仿製出了我們的火炮!”


    “什麽!”韓鬆嚇了一跳,雖然早就明白技術不可能一直藏下去,但真到了這一天還是有些驚訝,“等等,李庭芝……魏萬程……難道還真是因為當初海州的事?”


    史若雲瞪了他一眼,說道:“不知道,管他呢。事情反正已經發生了,再追究也沒什麽意義。再說了,當初大會不是已經下結論了嗎?魏萬程和王廣金他們當初的做法是對的,相比外交利益和技術風險,還是前者更重要些。後來的事情也證明了,這個事件也的確帶來了足夠的外交利益,這時候再追溯技術泄露顯然是不合理的。”


    說完,她又遞過來一張紙,說道:“李濤還送來一份評估報告,總的來說,李庭芝雖然仿製出了初級的火炮,但離我們的水平還差得遠呢。”


    韓鬆驚訝地接過那份報告,簡單看了一遍,然後放到桌上,半笑不笑地說道:“離我們的水平確實差了點,但相比曆史上自然發展的火炮,差不多一下子進化到了十七世紀的水準,這起點可真夠高的啊。嘖,兩千五百斤,這不是一噸半了?我們什麽時候能有這級別的炮?”(宋斤約0.6kg)


    夏有書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張正義無奈地說道:“先不急,工業部那邊按部就班地發展,會有的。李庭芝那邊我們也沒什麽辦法,這涉及到長期戰略,慢慢規劃吧。現在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件事,史部長,你說說吧。”


    對啊,好消息是什麽?韓鬆又看向史若雲,後者扶著下巴,說道:“江南工作組申請本土支援,派出海陸軍聯合行動,最好連海軍陸戰隊也叫上,去真州,劫持忽必烈的使節,郝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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