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


    張嫣在被朱由校一通說教之後,再三保證:天大、地大沒有肚子裏的娃娃大,以後一定萬事都已孩子為先。耳根子才總算得了清靜。


    朱由校見張嫣這不情不願的模樣,想到太醫交代:有孕期間盡量要保持產婦心情舒暢。


    於是他隻能別扭的開口,又哄張嫣道:“等生下了孩子,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怎麽樣?你不想要孩子,害怕!我知道。可是,朕不能沒有繼承人啊!隻要你生了皇子,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


    張嫣聽了這話,臉一僵。


    “我不想要孩子,你知道?”


    說完她想起自己吃的避孕藥,再聯想昨天李文那家夥診完脈毫無意外之色。


    從去年三月間開始,她吃的藥可都是從李文那拿來的。


    這麽說……


    想通關節,張嫣豁然抬起頭來。質問朱由校:“你換了藥?”


    朱由校背過身沒看她,淡淡道:“是,我是換了藥。但寶珠,你可知朕今年初,得知你一直在服這種藥時是何心情?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想要這個孩子!”


    張嫣語塞,片刻後她才接道:“就算我瞞著你偷偷吃藥是我不對。可生孩子是我生,到時候鬼門關是我去闖!我不想要不行嗎?”


    朱由校聽見張嫣這麽說,轉回身怒道:“張嫣!你現在還是三歲稚兒嗎?我們若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你一時害怕不敢生孩子,我可以由你三五年。等你成熟,等你願意做一個母親!”


    “可你我是這大明的帝後,天下臣民都盼著這個孩子的降生。為了你的任性你可知道朕這三年頂著多少的壓力。你不知道!我從不逼你!可你看你都做了什麽?你是怎麽回報我的?”


    張嫣一愣,她看著麵前激動的少年。再一次深刻意識自己和環境的格格不入!


    這裏是大明,幾百年前的封建王朝。她是張嫣,更是這明朝的皇後張嫣。


    張嫣可以任性,可身為皇後的張嫣不能!


    張嫣的沉默讓朱由校的情緒慢慢平靜。好一會兒,他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俯下身握住張嫣的肩膀道:


    “寶珠,這個孩子朕要你生,也必須生!我不希望任何意外發生,你這麽聰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張嫣抬頭看著朱由校,眼睛紅了:“我是不想要孩子。可如今都有了,難不成我還故意流了嗎?你們這裏生孩子是走鬼門關,小產也一樣危險好不!你問太醫問了那麽多,這個常識都不知道嗎?”


    朱由校一愣,怔怔然道:“你昨天是真不知自己有孕?也是真心和我保證以孩子為重?”


    張嫣沒好氣兒道:“要不然呢!”


    說完,張嫣明白了對方的話外之意。感情朱由校這是在懷疑,她昨天假摔是想流掉孩子?今天去詔獄也是另有圖謀!


    這下子,張嫣再看朱由校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她橫眉立目,怒指朱由校道:“好啊你,你這個多心的。你怎麽心裏全是彎彎繞啊!竟這麽想我?”


    朱由校自認理虧的摸摸鼻子,小聲說:“那還不是你瞞著我偷偷吃避孕藥的事兒鬧的。我當時忍著氣沒怪罪你,你還要怎樣?”


    張嫣瞪了他一眼道:“你不還偷偷把藥換了嗎?要不我這肚子怎麽來的?”


    朱由校沒轍了,隻能把人摟懷裏安撫:“都怪我平時跟那些老狐狸打的交道太多,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寶珠,不氣了。小心動了胎氣!”


    張嫣看他這麽做小伏低的,也隻能這麽罷了。


    不過,詔獄她還是要去的!


    這一回,張嫣再提這事兒。朱由校倒沒有一口否決。


    他想了一下,給了張嫣一塊令牌。然後千叮嚀萬囑咐,才放了人離去。


    張嫣到詔獄時。時辰還早,剛過辰時。


    她換了小中人的衣服,拿了朱由校給的令牌。


    到了錦衣衛,令牌一亮。直接暢通無阻的被帶到了鄭邦國的牢房所在。


    然後張嫣一擺手,清了場。


    等她不緊不慢的走到鄭邦國麵前不遠處時,鄭邦國才總算認出了來人是誰!


    他上午和兒子說了來龍去脈,鄭耀亭離去以後。他還在心裏琢磨,不知那潑婦皇後是真心狠手辣傷了自個兒?還是做做樣子沒真摔!


    若是前者,這怕又是一個武後那樣的人物!自己這次恐怕不但死無葬身之地不說還要連累家小。


    若是後者,此事倒尚有可為!斡旋得當的話,仕途雖沒了,但保命應當可成。


    所以此時此刻,鄭邦國能再見到張嫣這張臉。他心底是長出了一口氣兒的,感覺頭上懸了一夜的鍘刀可算是沒了。


    張嫣不知對方心裏這些彎彎繞。她見這鄭邦國認出自己反而越發從容淡定起來,心裏還佩服了一把!


    不愧是混官場的!真能沉得住氣——這樣的地方住上一夜,竟然還能這麽淡定!


    鄭邦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起身對張嫣施禮,嘴裏道:“皇後娘娘大駕光臨,微臣儀容不整。還請恕罪!”


    張嫣樂了,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挺在乎儀容儀表哈!


    殊不知這年代詩書人家最講究一個禮字,蓬頭垢麵見人可謂是很失禮的事情!


    鄭邦國此舉隻是自小養成的習慣,跟愛美可沒有半點關係。


    張嫣揮手免了對方的禮,然後自己隨便拉來把椅子。坐在了鄭邦國的牢門外。


    鄭邦國見狀,施施然盤腿坐下。看著張嫣開口質問道:“娘娘昨日受了那麽重的傷,今日便可行動自如了?”


    張嫣無賴一笑:“鄭大人說笑呢!當今皇後娘娘此刻可是在坤寧宮昏迷不醒呢!哪裏行動自如了?”


    鄭邦國一頓,然後指著她道:“如此的話,你是哪位?”


    張嫣:“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大人以外,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過了今天,還記得我來過這裏。”


    說完這些,張嫣又不懷好意的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壞心眼的問道:“說回來,鄭大人您昨夜在這裏睡得如何?”


    鄭邦國冷哼了一聲,斥道:“奸後,休要這般得意,你的把戲你以為能唬住幾個人!朗朗乾坤,眾目昭彰。假的可成不了真的!”


    張嫣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回他:“不管真假如何,你這行刺皇後的罪名是沒跑了!”


    鄭邦國做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形容:“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您身為一國之母,用如此下作手段誣陷臣工。當日跪柬的臣僚想明白此中關節,定會為臣申辯。”


    張嫣笑了,“鄭大人啊!鄭大人!我隻知道人走茶涼!是,如果我這一段時日露麵的話,他們確實會如你所說再次群起而攻之。保不齊還會把你一起搭救出去!可是如果我從此就對外宣稱一病不起呢?”


    鄭邦國麵色一僵,擱在膝上的左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片刻後,他伸手捋了把胡須,故作灑脫道:“若能以一己之身換得我大明朗朗乾坤。能除掉你這麽一個蠹蟲,老夫也算不枉此生!”


    張嫣點點頭,“是啊!一個換一個也不算很虧!你丟官或處斬,我後半生被困於一方鬥室。可是,誰說我要跟你一換一了?”


    鄭邦國一愣,過後憤而抬頭問道:“娘娘此言何意!”


    張嫣對著他,滿懷惡意的一笑道:“聽說太祖和成祖朝都有誅九族的先例,方孝孺更是被誅了十族!你想讓我賠上後半輩子,我必然揪著你不放,誅殺你之九族!”


    昏暗陰森的牢房裏,貌美近妖的美人這般話語森森,竟生生帶上了幾分邪氣。


    鄭邦國被嚇了一跳,他立馬疾聲反駁道:“不會的,你想掀大獄?就憑昨日你那場拙劣的把戲?你妄想!聖上不會讓你這麽做,百官更不可能答應你這麽幹!”


    張嫣好整以暇的理理袖擺,靠回椅背上,摸著自己肚子淡淡道:“唉!鄭大人有所不知,本宮懷有龍裔了。這可是皇上唯一的孩子!再說,你以為你現在待的是什麽地方?這裏是詔獄!”


    說到這兒,她起身冷冷看著鄭邦國,滿懷惡意道:“鄭大人,你說若是從這裏遞出一份你通敵的供詞,然後說昨天那一推實則是你不知從何得知本宮有孕,為了謀害皇嗣,斷我大明皇室龍脈!你說你這九族到時候能活下來幾個?”


    鄭邦國這下子,麵上的鎮定全沒了。起身時更是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張嫣繼續道:“本宮聽聞令夫人乃你恩師之女,當年一意孤行執意要嫁你這個窮書生!這些年你擔著畏妻之名,與其相守也算對得住她。隻是尊夫人想必沒有想到,今日竟會被你連累,招致滅門之禍!不知消息傳回,她可會後悔當初嫁你?”


    鄭邦國思及平日嬌娘,每每念起雙親就愧極的神色,想到如今自己一著不慎,竟害得全家落此下場。不禁對牢房外那奸後恨得咬牙切齒。


    他目眥欲裂的罵道:“奸後!奸後!你這個蛇蠍婦人。吾縱死而眼不閉,看如此妖後如何亡!”


    張嫣無奈的用手捂住耳朵,任那人肆意罵了個痛快!


    如此一炷香後,百無聊賴的張嫣總算等鄭邦國沒力氣折騰了。


    她無奈的歎口氣兒,語重心長道:“你看你激動的!我又沒說非要整的你家破人亡!你激動成這樣幹啥?這不是你說你不惜代價要換我不見天日,我才讓你深刻了解一下,你為此要付出什麽代價嘛!但你現在棋子不是捏在手裏,還沒下嗎?”


    說到這兒,張嫣頓了頓才又意味深長的道:“不過這下一步怎麽走?你可要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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