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六月初九日,晚。坤寧宮。


    朱由校處理完奏折回到後宮時,已是夜幕初上了。


    他昨晚和大臣們熬了一整夜,早上打發人離宮後,自個兒不知不覺就地睡下了。


    一直到未時末方醒,醒來身邊的王體乾跟他說:張嫣來過,還留下了幾樣早點。


    朱由校聽了麵上雖不動聲色,但心裏還是有幾分受用的。


    這不!坐了一下午,看完那些奏折。見天色不早了,便趕緊往這坤寧宮來了。


    到了坤寧宮,剛好張嫣要用晚膳。朱由校陪著她一起用了些。


    晚上,酉時三刻。撤了殘羹剩炙,朱由校提議陪著張嫣去萬春亭散步消食。


    張嫣心想,這些事日兩人確是許久不曾聯絡感情了,於是欣然而往。


    到了萬春亭,朱由校親自扶著張嫣上了二樓,然後揮手讓跟著的一種宮人退後。


    張嫣看著天上繁星點點,往後依偎在朱由校懷裏。


    喃喃道:“校哥兒,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我以前可從沒有看過這麽多,這麽亮的星星!還記得前年和你賭氣,我在涼亭喝酒。喝多了為了看星星還失足落了水…”


    朱由校順著她的手指抬頭看了看天空。


    滿天的繁星,他抬頭卻隻看見了那彎明月。然後腦海自動浮現出前年中秋,曾見過一次的月下獨舞。


    好一會兒,張嫣見他沒反應。叫了一聲:“校哥兒!”


    朱由校這才如夢驚醒一般,晃了晃腦袋,低頭看向張嫣。


    張嫣:“我說從來沒見過這麽亮的星星。”


    朱由校:“為何?我記憶之中,星星一直都是這般啊!”


    張嫣一頓,想到後世是因為工業革命以後,全球環境遭到破壞,才致使星空不亮了!如今這年月,晚上的星空自然從來都很明亮!


    於是,她連忙岔開了話題,看了眼朱由校。弱弱問:“校哥兒,你昨天為何召見洛思恭啊?”


    朱由校被她這一打岔,不再糾結剛才的問題。而是看著張嫣驚疑不定問:“寶珠此問何意?”


    張嫣:“昨天你和兵部尚書和左右侍郎一起召見洛思恭。我想來想去覺得有些不對!校哥兒,你是想策反建酋,還是說要往遼東派密探?”


    朱由校見她這麽問,連忙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宮人,見他們都老老實實的守在萬春亭的門口,這才小小聲問張嫣:“你是怎麽得知此事的?”


    張嫣得意一笑,“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洛思恭管著錦衣衛,錦衣衛最擅長做密探之事。你和兵部一起召見洛思恭,說是商討遼東戰事。如此一來,你們究竟商量的何事兒?還用猜嗎?”


    朱由校見張嫣這層層分析,難眼欣賞的點點頭。然後他拉了張嫣回身坐下,自個兒猶豫了片刻,這才道:


    “昨日,你曾說我們國庫被戰事耗空了,那建酋的財政怎麽就沒有問題?我順著你這想法,和建酋換位思考了一下!我大明建國初,太祖時期。有完善的衛所製度,所以軍費消耗極少,可惜…唉!如今遼東用兵耗空了國庫,內帑。”


    “至於建酋,他們好像是采用的八旗製度。丁壯戰時皆兵,平時皆民。是以一個區區幾十萬人的小地方,竟也能集結起幾萬人的精銳,且所用軍費極少。這樣一年年打下來,咱們是越發越窮,人家到還好。”


    說到這兒,朱由校憂愁的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話語一轉,又說道:“想通了這些症結,我正發愁呢!忽然不知怎麽的,就想到前年四月底,京師抓到的那位負責軍情傳遞的建酋奸細。於是,這事兒給了我啟發!他努爾哈赤給咱們安插奸細,咱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張嫣:“所以,校哥兒你便馬上回了乾清宮,傳召洛思恭和兵部官員了?”


    朱由校:“正是!”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而這天晚上,明月繁星映襯下。張嫣和朱由校情意綿綿的相互依偎著賞月,兩個跨越了時空的靈魂相知相惜。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朱由校彌留之際。腦海突然浮現這天的場景,他才發現自己其實遠比想象中的更加喜愛身邊這個姑娘!不管她是人是鬼?


    而後,三天後。


    天啟三年,六月十二。中午未時初,宋應星一路日夜兼程,總算到達了京師。


    戶部尚書鄭邦國自從詔令發出的那一天起,便每日派了小廝守在京師崇文門等著宋應星。


    宋應星到時,正好被小廝認出來。當即便把人先領到了,鄭家這個戶部尚書府上。


    鄭家書房。


    鄭邦國讓下人奉了茶後,一揮手命人都退下。


    然後才笑眯眯的對宋應星道:“老夫年長你許多,厚著麵皮稱呼你一聲賢侄可好?”


    宋應星連忙起身對鄭邦國躬身施了一禮。然後道:“大人如此賞識晚輩,是晚輩之福!隻不過,不知您如此匆忙的找長庚來此,所為何事?”


    鄭邦國沉吟了一下,方才問道:“那份隨詔令送至的書信,賢侄可收到?”


    宋應星點了點頭。


    鄭邦國複又問道:“有何感想?”


    宋應星:“苦讀多年,長庚便是想為國為民做些事!收到大人的書信,長庚閱後。隻覺遇到了伯樂。”


    鄭邦國看著麵前年輕人,長歎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你對這德彰之事了解多少?又聽說了多少?隻是,作為推舉你為這縣令一職之人,我有些話覺得還是要給你說透了比較好。”


    宋應星:“願聞其詳!”


    鄭邦國:“遼東去年那場大敗,長庚應該聽說了。隻那一戰,戶部提供的軍需折進去多少?我就不一一贅述了,反正現在我給賢侄交個底。如今大明國庫已是告罄。就連遼東將士們下半年的糧餉都發不出了。”


    宋應星麵色大變,喃喃道:“這怎麽行!沒有飯吃,遼東還怎麽打?”


    鄭邦國一抹臉,整整精神。這才又道:“所以我和聖上才弄出現在這套均田法,如果新法得以推行開來。增加了國庫收入後,遼東的軍費也好,澎湖的匪患也罷!都能迎刃而解,所以——賢侄你現在知道交到你手上的擔子,有多重要了吧!”


    宋應星聞言,重重點頭。鄭重道:“聽大人這麽說,長庚明白了。日後,定然不惜一切也要促成此事!”


    鄭邦國見他這麽說,欣慰笑了笑。


    然後,又語重心長的拉著他接著道:“不止如此,賢侄!如今朝堂的水有多渾!沒有置身其中者,不得體會。新法推行動了朝中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你不管做任何事都一定要謹慎,且潔身自好。以防有人算計於你!對了,回頭我再向聖上給你求個尚方寶劍,用以防身……唉!”


    宋應星見鄭邦國這般處處為他著想,簡直是當成自家子侄一般殷殷托付。頓時感動莫名,起身拱手道:“小侄,謝世伯為小侄想的如此周到。”


    鄭邦國擺擺手,讓他坐下。一臉愧疚道:“賢侄大好前程~如今被我一朝推進德彰這個泥坑,我心不安。再加上如今大家上的又是同一搜船。多關照你,應該的!應該的!”


    說完,他起身從身後的桌案上取來了那位均田法案。


    然後,開始給宋應星詳細的講解起來,擬定的新法條款有何深意,能起何好處!


    下午申時末,終於講完這些的兩人見天色已晚,鄭邦國便留了宋應星用晚飯。


    讓他第二天一早,再去吏部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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