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六月二十七日。德彰衙門。


    一早,衙役便把之前準備好的謄寫著新法條款的告示,張貼了出來。


    大家見官府有了新告示,紛紛跑來看,圍了一大群人。


    人群裏幾個讀書人打扮的,看見告示裏麵,赫然寫著一條:禁止有人考取功名之後接受他人田地靠掛,一旦發現則剝奪其功名永不錄用。頓時嘩然——


    當即就有幾個人扯著嗓子嚷嚷起來。


    其它圍觀眾人,雖不知告示上的內容。但是見人鬧了起來。自然在一邊看熱鬧似的跟著起哄。


    衙役見有人喧嘩,連忙上前阻攔。一時抓了好幾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


    其他人見狀,自然也不敢附和了。隻拿兩隻眼睛緊緊盯著此間的動靜。


    縣丞吳文英聽到有人來報,說告示貼出去後有人鬧事兒。


    心說不好,連忙起身出了書房,趕到了事發地。


    他到時,宋應星也已經出了衙門後院。此刻正站在告示一旁,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話,向那些圍觀百姓解釋告示上麵那些內容的意思。


    而挑事的那些書生,也被衙役堵了嘴。壓在一邊看著眼前這幅官民和諧的畫麵。


    吳文英見狀,頓了腳步。欣慰的笑了笑。捋著胡須心想:“怪不得京中鄭尚書推舉此人來推行新法!自這宋應星來德彰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皆有章法。唔——除了喝多的時候。”


    等到宣講完了告示,宋應星也看見了人群外的吳文英。


    他出了人群,來到吳文英身邊,對他附耳道:“安排個機靈點的。就在告示這裏,專門給人宣講新法內容。”


    說完,他讓衙役帶著那些被扣下的書生轉身回了衙門。


    到了公堂之上,剛給那些人堵嘴的布條抽了。那幾人便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樣,對著宋應星跳腳道:“吾等皆有功名在身,怎麽也是個秀才!大人便是一縣之長也不可如此折辱我等…”


    宋應星沒搭他們話茬兒,隻是一拍驚堂木。周圍衙役“威”“武”兩聲,打斷了那些書生。


    之後,他對著底下幾人厲聲道:


    “爾等既為飽學之士,又考得功名身負皇恩。便該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外麵的告示上是朝廷的國策,是皇爺的諭旨。爾等方才對新法大放厥詞,究竟是何居心?”


    底下幾人被這麽一問,稍稍有些慌。其中一個白麵書生強辯道:“吾等不過是對其中一條有些疑問,這才出聲!依著知縣大人所說,莫不是這新法咱們連問都不能問?”


    宋應星見他這樣狡辯,壓了壓火氣道:“有何疑問?你且說來。”


    那書生整了整袖子,施施然道:“自大明建國以來,考取了功名便可免除徭役,免交賦稅。怎麽今日大人貼出的告示上,不許我等獲得田地。否則便要剝奪功名呢!”


    宋應星:“吾朝是有免除身有功名之人賦稅的規定。如今新法也確實禁止考取功名之後接受他人田地靠掛。不過這兩者斷然不可混為一談!免稅免得是你本人的田賦,怎麽可以讓別人把田產掛靠在爾等名下,這般鑽稅收的空子,掏國庫的底子?枉你們還自稱讀書人,那麽多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竟還有臉在本官麵前狺狺狂吠!”


    那書生聽了宋應星這麽說,頓時氣的麵皮紫漲。險些背過氣去!


    宋應星:“今日爾等阻撓新法推行,妄圖挑撥百姓生事。本官會將此事一一奏明朝廷,然後建議給予你們剝奪功名的懲處。望你們回去靜思己過,改過從新。”


    說完,宋應星便退堂了。留下那幾個書生被衙役們丟出了衙門。


    而宋應星不知道的是,離開衙門回到家中的幾個書生越想越想不通。最後都滿腹怨氣的對他破口大罵!


    到了晚上,夜幕剛剛降臨之際。有個管事打扮的人從一戶朱門繡戶出來,背背藏藏的一一拜訪了今日這幾個秀才的家門。


    最後,直到星夜才踩著月華從最後一位的家裏離開!


    翌日,天啟三年六月二十八。


    因為到了前天宋應星曾說過的,追繳稅款的時限。


    這天一早,他便讓捕頭帶著衙役出發了。


    及至下午申時末,好消息沒有。壞消息倒是傳回來一個。


    本來今日,衙役們行事還算順利。雖說,那些個老賴又使出了從前的招數。不是外出訪友便是臥病在床昏迷不醒。


    但這回有法子治他們了。


    衙役們這次來,除了帶著主簿來收稅。還有管理田地買賣文書的小吏。


    你不管是因為什麽交不上稅,都好辦!隻要讓咱們把你家這地按官田的價格,換算成賦稅。再由小吏寫下文書一用印就妥了。


    當然。日後,你若是得知此事,想要回土地?隻要帶著等值的銀子來衙門,便可贖回田地。


    如此一來,辦事自然是相當有效率。不過一上午時間,便收回了大半曆年所欠的賦稅。


    隻可惜,下午。衙役在一家欠了三年賦稅的人家遇到了滑鐵盧。


    當時,這家的當家人不在家,隻有老母和妻兒在。尤其這女主人又是一副病歪歪的樣子,捕頭看過。大手一揮,便讓小吏按之前的流程來。


    結果卻被隔壁住著的一個書生衝出來,打斷了。不到如此,此人還指著他們咬文嚼字的厲聲叱罵道:“朗朗乾坤,還有王法嗎?堂堂官府登堂入室如此欺壓老病弱小!”


    捕頭定睛一看,發現這人竟然是昨日被知縣大人收拾過的那幾個秀才之一。


    聽說,昨天下午。知縣大人便上書奏請剝奪這幾人的功名了。今日,這人竟還敢如此放肆?!


    於是,毫不客氣上前就推了那人一把。讓他莫要多管閑事,否則便不是被奪功名這麽簡單了!


    也不知是此話戳了那人的痛處還是那一推惹惱了人?


    這酸秀才頓時怒紅了眼睛,大喝了一聲。指著捕頭道:“你這武夫!竟然與吾動手?”


    捕頭樂了,又推了他一把。笑道:“我又推了,你待如何?”


    秀才“啊”的大叫了一聲,頓時就要斯文掃地的擼袖子動手,卻被其他人攔下了。


    就在幾人拉拉扯扯的時候,吵鬧的動靜太大。裏間那位病歪歪的女主人起身出來了。一見自己家裏竟要上演全武行,當即麵色大變,上前想要阻止。


    隻可惜,實在是體力不濟。才剛上前便不知被何人甩到了一邊。


    等到這場鬧劇總算平息的時候,捕頭才愕然發現,那體弱的女主人竟奄奄一息的躺在旁邊,此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在場眾人大驚失色,連忙抬著人去醫館。隻可惜,還沒到醫館門口,人便沒了氣息。


    而那個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秀才馮玉祥。此刻卻抱著臂膀在醫館裏大吵大鬧。


    口口聲聲說:“官府衙役仗勢強奪平民田產,以至逼出人命。而他仗義執言,反被毆打成了重傷。”


    捕頭在這質疑四起的醫館裏。一時如芒在背一樣不知該如何是好?


    更糟糕的是,此刻那位本來說是外出訪友的一家之主。不知怎麽竟也出現在醫館裏。


    他看見妻子的屍體,頓時悲痛的衝進來,揪著捕頭不放。一疊聲說是要告官!


    周圍民眾也群情激奮的跟在兩人後麵,浩浩蕩蕩的去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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