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離高大全差得挺遠。


    這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軍人形象:自信,決絕,忠誠,不怎麽溫情,顧大局……


    說他自信。複出的時候,崇禎皇帝問他,打流寇,你要多少人馬?他說,加上地方駐軍,五千精兵足矣。即使後來他發現,地方駐軍就是個悲劇,最後率軍出擊農民軍時,他也沒有動搖過,至少表麵上沒有。


    說他決絕。一將功成萬骨枯,作為軍功顯赫的高級將領,他也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殺人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屯糧不足,糧官企圖蒙混過關,他說“你該死”,殺!軍醫對瘟疫束手無策,他說“我留你何用”,殺!逃亡的士兵挾持了他的夫人,他說“混賬東西”,殺!總之,該殺則殺,沒得商量。


    說他忠誠。和吳又可在夜裏偶遇的那段,可以說是孫傳庭少有的比較性情的片段。吳又可感謝他的信任,他說,我信你,誰來信我呢?他的無奈少有人能夠知曉。他奉旨剿賊,卻遇上重重困難,皇帝充滿猜忌,地方豪紳占地屯糧,身邊部署又勾結豪紳。然而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剿賊,效忠明王朝。所以麵對豪紳們的送禮籠絡,他說,“大明朝亡了,你們給我孫傳庭又有什麽用”。


    說他不怎麽溫情。殺死糧官後,他發現了躲在糧倉上的小女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對吳又可的兩次勸說,一次是去軍營控製瘟疫,一次是隨他出征討賊,都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叫你來你就來,少廢話。他並不理會妻子給綁架人的承諾,直接殺死,還補刀,完了轉身走人。


    說他顧大局。全軍出發之際,為免除後患,能夠在前方安心作戰,他殺死了還在營中養病的瘟疫病患。


    不無諷刺地說,這樣控製瘟疫的辦法確實高明多了。


    他麵無表情說,我非嗜殺之人,孰輕孰重,總得有人作出決定。


    他主要是做了三件事情:練兵,籌餉,控製瘟疫。而這三件事的發展,就已經決定了他的結局。


    先說練兵。帶著“隻需精兵五千”的豪言壯誌,打京城來的孫督師第一件事,就是設下鴻門宴把不聽話的總兵賀人龍給辦了。他意識到地方軍的一些問題,希望以雷霆之勢清除軍中大老虎,團結軍民,以圖蕩寇大計。然而情況遠比他的認識要複雜。軍士操練使得他發現了裝備不齊、新兵難用、糧餉不足的問題。於是乎隻好先按兵不動,待時機成熟再出兵。他麵臨的狀況其實反映了當時明軍的難堪處境,那就是內部人心不齊,軍官腐敗,外部錢糧有限,缺少支持。官軍不是沒有能征之將,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敗再敗給農民軍就不足為奇了。


    再說籌餉,這是比練兵更為深刻的問題,是中央和地方關係的體現。在片中,督師發現地方豪紳勢力強大,不僅占用公田,使得屯田製名存實亡,兵無所養,還在土地兼並當中造成紳民矛盾激化,流民激增,由此,不僅沒有了供應軍隊的錢糧,還喪失了穩定的兵源。於是,怒發衝冠的孫督師對著肥頭大耳的豪紳們怒吼,“人心是什麽?人心就是糧食啊!”其實更可怕的是,豪紳們不僅與地方軍隊相勾結,還朝中有人,這是一張環環相扣、彼此利益相關的腐敗網絡。如果那時候像現在這樣有電話有微信,有朝中大老虎的庇護,恐怕即使孫督師軍權在手,皇命在身,對這幫吸血鬼也奈何不得。


    其實,孫督師的話也隻說對了一半。人心就是糧食不假,但吸食人血的就隻有這些腐敗勢力嗎?不然。說崇禎時代的明朝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從一個簡單的事實就能看出來。明朝內有農民揭竿起義,外有金人虎視眈眈,攘外安內,軍費開支如此巨大,國庫又那樣空虛,錢從哪裏來?


    當然是從老百姓身上來。於是乎,要打仗,就要征稅,即便沒有貪官的盤剝,多次征戰疊加的稅賦也是無比沉重的負擔,加上貪腐孫子們的“抽成”,也無怪乎越來越多的人淪為無產者,進而團結起來投奔到闖王的反旗之下。我還記得以前的曆史課本上記載的一段民謠,其中有兩句是:“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官軍四處征剿,疲於奔命,然而這就好比打地鼠的遊戲,這邊打掉一隻,那邊又冒了出來,如此反複,直到明王朝崩潰為止。說到底,對於氣數將盡的明朝,每一次鎮壓的軍事行動,都是飲鴆止渴。渴了,喝一口,又渴了,再喝一口,如此,直至毒發身亡。


    至於控製瘟疫,在對這場瘟疫了解有限且暫時不願意去查資料研究的情況下,我姑且作天災看待。瘟疫並不是單獨發生在官軍控製的地區。


    闖軍裏也有瘟疫,因此他們想抓吳又可回去給他們的兄弟治療。然而,客觀上來說,瘟疫確實讓明軍的剿匪行動雪上加霜,除了軍隊直接戰鬥力的降低,官府在控製瘟疫,以及發展生產等各個方麵都提高了很多成本。


    他在斥責豪紳們的時候說,李自成可以輸十回八回,但他孫傳庭一回都輸不起。其實這句話應該這樣來理解,即使他孫傳庭能打贏李自成八回十回,到最終,還是會失敗。他並不是沒有這樣的經曆。


    曾有這樣的一幕,孫傳庭的夫人伺候他穿鎧甲,他不無驕傲地說,當年曾經把李自成打得隻剩十八個人。那個時候,在楊嗣昌“四正六隅”的剿匪布局下,督軍陝西的他和四川的洪承疇兩省聯手,把李自成打得大敗虧輸,東逃西竄,在某一次伏擊戰中,李自成所部幾乎損失殆盡,隻剩十八人逃出生天。


    然而,在孫傳庭的軍旅生涯中,至少從結果來看,他最大的戰功不在此處,而是伏擊並擒獲了高迎祥。高迎祥是最早的闖王,那個時候李自成還不是老大,隻能稱“闖將”。在高迎祥被孫傳庭擊敗擒獲之後,李自成才繼承了“闖王”的稱號。李闖因為滅亡明朝而名滿天下,而闖王最早是姓高的。


    孫傳庭深知流寇打不死。


    總之,這裏麵可以看到堅硬如鐵的將軍,救人濟世的遊醫,結黨營私的豪紳,柔情善良的夫人,呻吟絕望的病患,逼上梁山的農民,還可以看到地方軍隊管理混亂不堪,腐敗網絡延綿不斷,中央地方溝通不暢支持不達乃至互相猜忌同床異夢,一腔赤誠者有心難為。發散一點想,整部片子裏,不懈努力的吳又可發現了瘟疫傳播的渠道,大大控製了疫情的傳播,但是他從來都沒有很好的辦法真正化解疫情。他所能做的,是在控製傳播的前提下,通過瀉藥來“驅邪”,盡管這一切已經足夠難得。無藥可救的難道僅僅是這些病患嗎?答案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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