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一件小事,但是卻是被裏尼高高拿起,那麽,這便不再是一件小事。


    但是對於菲爾曼,這件事似乎又是輕輕放下了。


    裏尼沒有詢問菲爾曼任何事情。


    裏尼起身,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動過任何食物,“我已經吃飽了,最近事情有些多,抱歉,先失陪了。”


    克萊爾太太想要提醒裏尼,卻是看到三個男爵都有些拘束,她看向裏尼的背影,在淡黃色的燈光下,瘦弱的身軀忽然變得高大起來。


    克萊爾太太知道,裏尼,已經完成了他的統治。


    經曆過一次死亡危機的懦弱孩子,逐漸變成了碧藍島的統治者,唯一的統治者。


    宴會很快便結束,這並不是一次歡快的宴會,領主先行離場,男爵們也沒有心思繼續吃下去。


    高大的城堡上,裏尼站在窗口,可以看得到三個男爵離開時的情形。


    斐裂和福勞爾故意疏遠了菲爾曼,走在了一起。


    看著菲爾曼老邁的身影,裏尼知道,菲爾曼今晚,即便是有著年輕豐滿的女仆暖床,也無法安睡。


    “那金槍魚並不新鮮,居住在島上的貴族男爵,不可能吃不出來,對嗎?”


    紅酒在酒杯中搖晃,在淡藍色的月光下,如同粘稠的黑色血液。


    站在裏尼身旁的騎士長,理隆忽然覺得領主的背影有些壓抑,領主大人,似乎是在欣賞著他的‘傑作’,“是的,大人,他今晚必定無法安睡。”


    理隆忽然問,“大人,還需要給他晚上送些什麽東西去嗎?”


    裏尼搖頭,“太多的手段,反而顯得我底氣不足了,你要知道,人是擁有想象力的,想象力,是個好東西,他會好奇我到底在想什麽,我想對他做什麽,讓這想象力發酵,而這,會讓他的精神受到折磨。”


    “一個老邁的貴族,精神受到折磨,會讓他足夠脆弱,脆弱到讓我任意拿捏。”


    裏尼端起酒杯,泯了一絲酒液,他喜歡酒水在酒杯中搖晃的感覺,但是可惜的是,他三杯就倒。


    理隆繼續匯報著,“對了,大人,理隆無能,沒有找到那個不速之客。”


    裏尼笑了笑,“你很難找到一個隱藏起來的人,但是,你可以很簡單找到一個送上門來的人。”


    理隆疑惑,不知道裏尼的意思。


    裏尼的食指和拇指摩挲,“你看過那個不速之客送來的消息,他想要我的一樣東西。所以,我們給他吧。”


    理隆臉上露出欣喜,“大人,你已經知道了他在找什麽了?”


    裏尼搖頭,“不,我不知道。”


    理隆疑惑了,“什麽東西都不知道,我們要怎麽給他?”


    裏尼笑,“有些時候,重要的不是我們有沒有那個東西,重點是他覺得我有,既然他覺得我有,那麽我就有。”


    理隆似懂非懂,隻見裏尼伸手,從櫃子上拿起一個盒子,“首先,這個東西不能太大,因為他覺得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我能夠拿走,就如同我手中這個裝鳳尾魚的罐子。這裏麵裝著的,確實是一條鳳尾魚,但是,誰能想到,我們重兵護送的,會是一條鳳尾魚呢?”


    “然後,我們需要秘密的行事,讓他知道,我們在護送這件東西。”


    “最後,我們要挑選一個時機,讓他覺得必須出手,而且也適合出手。”


    理隆點頭,喉結上下移動,他咽了一口唾沫。


    裏尼繼續說著,“所以,就是今天的午夜,作為一個夜行者,這個時間,很是適合他發揮。我們隻要朝著燈塔前進,那麽,他便沒有辦法繼續等待。”


    “畢竟,這個東西落在守夜人的手裏,他恐怕就很難拿回去了。”


    裏尼伸手拍了拍理隆的肩甲,“所以,我的騎士長,你明白了嗎?”


    理隆終於是明白了裏尼的謀劃,“放心吧,大人,午夜的時候,所有的騎士,都會集合。”


    理隆離開了裏尼的房間,他要去準備了,隻是,心裏卻是升起了一個想法,裏尼變了。


    畢竟眼睜睜看著霍格·班科以及一船的人死去,變化有些大也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如今碧藍島的統治者,可是行走在黑夜中的夜行者。


    午夜。


    效忠霍格·裏尼的騎士,在城鎮中集合,動靜很小,但是卻躲不開三個人的眼。


    霍格·裏尼在晚上的行為太過瘮人,讓三位男爵都是難以入眠。


    黑色的烏鴉將三位男爵的動作看在眼裏,斐裂和福勞爾似乎是有些興奮,他們向往著一位強大的領主,帶領他們獲得更多功勳的強大領主。


    而現在,霍格·裏尼給他們的印象是深沉,深沉帶來的,是領主的威嚴。


    至於菲爾曼,他擁著一位豐滿的女仆想要睡覺,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起身,拿著油燈在房間之中左右來回走。


    忽然,他聽到了一些金屬碰撞的小聲音,“怎麽回事?外麵發生了什麽?”


    他的騎士長來到房間外,很是驚訝地小聲說,“大人,裏尼少爺,集結了他所有的騎士!”


    菲爾曼手中的油燈落地,在地麵上摔碎,燈芯浸泡在燈油中,很快熄滅。


    菲爾曼喃喃自語,“不至於啊,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即便是探聽他的消息,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啊.......”


    “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菲爾曼隨意裹上一件大麾,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調集所有的騎士,等著我的命令。”


    騎士長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菲爾曼會有這麽大的動作,但是依舊是照辦了。


    菲爾曼走到臨街的房間,透過窗戶的小縫,看向城堡。


    在他的眼中,五十三個騎士全副武裝,簇擁著一輛馬車,每一匹戰馬的蹄子上,都包裹著羊毛布,這是為了隱藏戰馬行進時的腳步聲。


    霍格·裏尼,你到底知道了什麽?


    很快,穿著一身黑衣,戴著皮手套的霍格·裏尼從城堡中走了出來,披風的輪廓不對,他的披風裏,似乎是藏著什麽東西。


    霍格·裏尼朝著最後方的十三個騎士揮手,示意他們留在這裏。


    然後,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圍,和芬格爾·理隆小聲交談了什麽。


    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登上了馬車。


    四十個騎士簇擁著馬車開始出發,就在路過菲爾曼男爵的莊園時,馬車忽然停下,菲爾曼男爵隻覺得心中一緊,後退了三步,木板嘎吱作響。


    霍格·裏尼打開車窗上的車簾,看向他的方向,在淡藍色的月光下,朝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車簾放下,騎士們繼續護送著霍格·裏尼行進,不過一會兒,便是離開了城鎮。


    菲爾曼看著遠去的騎士們大口大口的喘息,他能夠看出來一點,他的領主大人,似乎是在護送什麽東西,這個東西很重要,所以挑選在夜晚偷偷出發,還為了隱藏行蹤,讓騎士的戰馬馬蹄裹上了羊毛布。


    為了以防萬一,他帶了四十個騎士護送,這是霍格·裏尼,在碧藍島陸地上五分之四的兵力。


    可是,為什麽他會看我一眼呢,還有那個詭秘的微笑,到底意味著什麽?


    霍格·裏尼的車隊走出了城鎮的大門,而城鎮中,一個酒館的門打開。


    發絲上滿是水草的男人,伸手從頭發中摸出一隻青色的螃蟹,放在嘴裏,嚼得哢哢作響。


    “還真是一隻狡猾的兔子啊,可是,兔子畢竟是兔子,兔子,是吃素的。吃素的兔子,怎麽可能知道夜晚才是夜行者的主場呢?”


    他的嘴角露出微笑,他的背後,生鏽的大弓黯淡無光。


    “不應該說這些,畢竟,獵物,永遠不會明白狩獵者的想法。”


    密林。


    行進的騎士們舉著火把,火光照耀在灌木上,灌木的後方,便是一片漆黑。


    嚓嚓嚓!


    一處灌木叢忽然劇烈的搖擺起來,在火把的照耀下,灌木的影子被拉長,搖擺的灌木叢,讓影子看起來如同是張牙舞爪的怪物。


    “那是什麽!?”有騎士叫喊。


    騎士們開始警惕,可是下一刻,在他們的周圍,四麵八方的灌木,全部開始顫動,無數的影子張牙舞爪!


    理隆明白了過來,急忙大喊道:“敵襲,敵襲!”


    “對方的箭法很好,火把可能會被他射滅,點燃地麵上的樹葉,火,我們必須要有火!”


    帶著油壇的兩個騎士,將馬背上的油壇解開,丟向滿是落葉的地麵,油壇在地麵摔得粉碎,火油撒了一地,一個火把丟下,下一刻,枯葉和火油開始燃燒,火勢迅速拔高。


    明亮的火焰中,裏尼拉開車簾,一滴水忽然落在他的手背上,下一刻,在密林之中,一場瓢潑大雨瞬間落下。


    淡藍色的月光下,大雨傾盆而下,沒有任何預兆,無數的灌木在大雨中狂舞,窸窸窣窣。


    大雨澆在被點燃的地麵,雨水如同是蛇般遊動,將地麵上的火焰熄滅,剩下的火焰,逐漸被雨水有意識地勾勒成一句話:


    【歡迎來到夜行者的世界,尊敬的霍格·裏尼少爺!】


    透過這句話剩下的火焰,裏尼朝著火焰的前方看去,可以看得到一個渾身海草,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透過僅剩的火光,朝著他微笑。


    而後,所有的火焰被雨水澆滅,黑暗,再次統治一切。


    恐慌,在騎士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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