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和痛苦都會讓一個男人成熟,隻是時間是小火慢熬,而痛苦是大火快炒。


    楊檾給寧為準了假,先去把錢存銀行裏。


    寧為一出門,剛好路過他第一次麵試快遞員的那家順水快運。


    他看到一對男女正在吵架,女的哭鬧,男的抬頭望天。


    女孩的背影,寧為感覺很熟悉,但一時間沒認出來是誰,但心裏莫名一陣悸動。


    寧為好奇心大起,扛著裝錢的大包看熱鬧。


    女孩垂淚:“錢沒了可以再掙,東西下架了就沒了!才五六百,你都舍不得?“


    男的憤怒:“才五六百?那不是五六百塊錢,是五六百件!“


    臥槽,寧為聽得都顫抖了,自己買了兩千多塊都想剁手,這女孩瘋了嗎?五六百件!就算平均一百塊一件也不得了。


    男的最後扔下一句“分手吧,滾回你的農村去!“,然後走到路邊的一輛出租車邊,打開後備箱扔出一個背包,最後打開車門一腳油門開走了。


    女孩嗚嗚嗚的蹲在地上嗚咽。


    寧為雖然覺得這女孩吧,確實有些不可理喻,但還是覺得有些可憐,最重要的是心裏沒來由的一疼。


    少年走到她邊上,輕聲說道:“喂,別哭了,需要幫忙嗎?“


    女孩抬起頭,擦了擦眼淚,轉過頭來看向寧為。


    “是你!“


    兩個人異口同聲,同時呆住了。


    寧為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竟然是你,楊淼!


    怪不得沒來由的心悸,莫名的心疼,原來是遇到了你,寧為腦海裏一片空白。


    即使如此,一段曾經甜蜜但已不堪回首的記憶片段,還是從休眠狀態中複活過來。


    楊淼,福省人,寧為的大學同年級校友,也是他大學的戀人。


    大二開始,他們倆就走到了一起,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某些誓言還曆曆在目。


    他們一起來到了北平,要一起闖天下。


    兩個人一起住地下室,一起分一個饅頭,一起喝著一碗紫菜湯,一起......


    艱難而甜蜜的日子持續並不長,寧為一直搬磚掙錢,苦日子一天接著一天,眼看著再也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於是原先小說裏所說的那種共苦難的浪漫,慢慢就變成了難以承受的痛苦。


    加上北平的各種物質和精神上的誘惑太多。


    於是,楊淼後來變了。


    某一天,她跟寧為道別,抱著自己的行李就走出了地下室,然後鑽上了一輛出租車。


    後來聽人家講,她跟了一個北平本地的出租車司機。


    寧為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她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他有房,也有車......“


    那段時間他很絕望,感覺天就要塌了下來一般,而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


    還好,他在崩潰的時候,在網上遇到了小白兔,也就是秦篆。


    這才慢慢走了出來。


    看到曾經那位發誓同甘共苦攜手白頭的女友,還是這種場景下,寧為百感交集,想哭但發現哭不出來。


    還恨她嗎?


    似乎不恨了,其實原來挺恨的,雖然她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但畢竟對於自己來說有些太殘忍了。


    還愛她嗎?


    或許有,但似乎已經不再是愛,而是一種曾經攜手共度的執念,還深藏在心底。


    楊淼眼裏也是萬千種不可描述的表情,五味雜陳:“很爽吧,看到笑話了。“


    寧為搖搖頭,半響才問:“以後怎麽打算?“


    楊淼低頭,又搖搖頭,不說話。


    寧為看著女孩,伸手想摸摸她的頭發,但還是忍住了,一聲歎息:“何苦?“


    楊淼飛快瞟了少年一眼,鼓足勇氣:“寧為,對不起!“,然後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寧為踢著地上並不存在的小石子:“有地兒住嗎?“


    楊淼一把抱住少年,哭道:“我現在一無所有......“


    在那一瞬間,寧為猶豫了一下,沒有推開女孩,而是想了許多,曾經、過往和將來。


    良久,楊淼似乎感覺到男孩的陌生,這才放開了寧為,不敢看他。


    寧為抿抿嘴,看著這個曾經無比親密的女孩,沒多久,他打開了裝錢的包,拿出了一遝錢,再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一起塞到女孩手裏。


    “拿著吧,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一個人多保重。“


    少年強忍著淚水,抬起腳步,轉身離去。


    生命太短,一分鍾都不要留給那些讓你不快的人或事。


    寧為無數次想過,若是以後遇上她倒黴,一定是讓人無比痛快的一件事情。


    他不但要恥笑奚落,還會落井下石。


    但現在看來,自己高看了自己的惡毒。


    人之所有痛苦,其根源就是——你的惡毒和善良都不夠純粹!


    女孩在後麵放聲痛哭,寧為的腳步卻越發堅定。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從今開始,你我再不相欠,能人海茫茫裏,再遇見一次,也算給這段戀情續上了一段結尾,總比突然的太監好些。


    寧為心結一去,似乎整個人都通透了起來,這就是所謂的念頭通達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許多,是啊,過了年就二十一了。


    看著寧為越走越遠,很快消失在街頭拐角處。


    女孩擦著臉上的淚水,拿起寧為塞給她的盒子。


    她慢慢打開,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隻漂亮的紫色蝴蝶結!


    淚水瞬間迷糊了她的雙眼,顫抖著手輕輕撫摸著小蝴蝶的翅膀,久久舍不得放開。


    “怎麽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原來我是一隻,酒醉的蝴蝶...“


    楊淼的耳邊,似乎想起了少年那一年聖誕節,給她唱的一首崔偉立的《酒醉的蝴蝶》。


    她記得,就是那一天,寧為發誓要給她買一個漂亮無比的蝴蝶結,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


    現在自己終於拿到了,但是那一份純真的感情,也走向了終點。


    那份曾經的真摯,最終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再看看寧為塞給自己的一萬塊錢,也許在這之前,她會欣喜若狂。


    但現在,她的心徹底碎裂。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麵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刻,她想起了周星馳電影裏的台詞,以及當年到處求職而不得的寧為:那時候他看起來好像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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