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白袍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八卦個不停。


    景予安被這群人帶著淡淡優越感的嘲諷語氣,刺得極不舒服。


    什麽叫拖油瓶?


    怎麽就成了那種人?


    你們知道內情嗎??!


    就在這裏嗶嗶個不停!!


    生平第一次,景予安開始意識到,這些平日裏對她和和氣氣交代江司南怎麽怎麽不好的師兄師姐們,背過後來到底是什麽個情況。


    嘴炮王者說的就是你吧?!!


    你要上,還不如人家兩下子呢!!


    她氣嘟嘟地鼓了鼓小臉蛋兒,默默收好自己手頭的東西,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拉開門,直接走了出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關上門。


    聽著裏麵熱鬧的你來我往,景予安竟然頭一次生出了“我們在兩個世界”的荒謬想法。


    雖然自己好像才離開幾天……?


    ……


    “我說,你為什麽不為自己辯解一下?”


    “至少,你在組裏,肯定不是拖油瓶啊……外麵那些家夥傳得這麽難聽,你怎麽也不說兩句?”


    江司南剛剛把水浴鍋裏溫好的試管撈出來,手上燙得不行。一根試管在兩隻手裏不斷地滾來滾去。


    他一手捏著試管口,另一隻空手伸過去,對著景予安笑得宛如一隻大型二哈:“自己人,吹一下?”


    景予安很是敷衍地呼了一口。


    江司南笑得更二哈了,眼睛眯成了一條兒小縫,儼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景予安:“你還沒回答我呢。”


    江司南手上動作沒停,“你想我回答什麽?”


    “流言啊。”


    “這事兒你真不在意啊?”


    江司南濃眉輕輕一挑,朝她比了比手上的試管:“你看我有功夫理他們嗎?”


    “那也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啊!”


    “哇,你知道他們講得多難聽,還是研究生呢,一口一個‘拖油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幾個中年大媽在菜市口扯皮呢!”


    江司南“噗嗤”一聲笑出聲,“聽聽,你這不罵得更難聽?”


    “菜場大媽都出來了?不怕人家說你性別歧視?”


    景予安不滿道:“哇,你這個人,我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哇,你居然這麽講我?!”


    江司南一臉無奈地放下手裏的東西,轉過來,渣男招牌語錄信手拈來:“那你還想我怎麽樣?”


    “女孩子別想那麽多,有空不如多喝熱水。”


    景予安:……?


    這副邪裏邪氣的腔調,配合著一本正經攤手姿勢,再加上一臉無奈的表情,景予安忍不住一頭黑線。


    自己人,我現在總算是知道了。


    那些黑粉根本就是被你逼上絕路的吧……?


    你特麽自己就是你最大的黑粉頭子吧……?


    還是你準備走黑粉的路,讓黑粉無路可走??!


    江司南見她不語,氣嘟嘟地鼓成了個湯圓兒,忍俊不禁,聲線柔緩:“好啦。”


    “我這不還是有人心疼我的嘛。”


    “當我知道有人在替我委屈的時候,委屈就去了一半啦。”


    “剩下的一半,爺胸懷寬廣,有的是地方扔給他們折騰。”


    景予安張了張嘴,安慰的話,突然堵在了喉嚨口,心頭打翻了五味瓶。


    他剛剛語氣這麽欠揍……原來是想安慰我嗎?


    被人罵成這樣,卻還反過來安慰我?


    她微微仰頭,看向他的臉,努力想從這上麵找到點勉強的意思。


    然後就看到了一張放大了的二哈臉。


    景予安:……


    得,我年輕,見識淺。


    看樣子,您老的心髒已經和臉皮一樣了……


    刀槍不入……


    江司南笑得極溫柔。


    原先他就並不在意這些流言,但此刻看著她氣鼓鼓為他打抱不平的樣子,隻覺得心口所有的堅冰,都融化得一幹二淨。


    安安,我是說真的。


    天下所有人裏,隻要你覺得我委屈,那我真就不委屈了。


    他的眼底像鋪了層柔軟的波斯絨地毯,光彩灼灼,湎出了一池溫柔。


    她忽地生出些感慨。


    這傳言的事兒啊,還真的不靠譜。


    這要是都屬於“脾氣暴躁”“懟天懟地懟空氣”,那自己這會兒又算什麽?


    江司南繼續擺弄手上的東西,偶爾偏過頭給個眼風,看見她盯著他手裏的試管定定出神,眉宇間帶著猶豫,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心底一動。


    放下手中的東西,安慰道:“好啦。”


    “別為那些不相幹的人浪費感情。”


    江司南話音剛落,自己先愣住了。


    這話……感覺有點耳熟啊。


    他看著她幹淨的眼神,突然想起來了。


    那晚上,也是在這個實驗室裏,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上,他近乎頹喪地發泄著。


    他曾以為……在她心底裏,他也是她的陌生人,是她生命裏“不相幹”的人。


    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天,他居然要反過來,用這句話去安慰她。


    他突然感受到了命運的戲劇性。


    那時,隻有他一個人,隔著一層幕布,孤獨地對著她的影子,自娛自樂地演著皮影戲。


    他以為,這場戲,終究會以“一麵白幕,兩分世界”的結局散場。


    直到……她在細胞房外,安靜得一塌糊塗的走廊裏,那一句輕輕的“謝謝你”,刺破了那層薄薄的白幕,又重新把他從地獄拉回人間。


    他突然失笑。


    原來,同一句話,居然可以有這麽多解讀方式。


    一念死,一念生。


    他的目光細細地撫過她的臉,她眼底的憂色和不平還未褪幹淨。


    他的心口,突然被這鮮活的表情熨燙得妥妥帖帖。


    他突然好想伸出手,揉一揉她鬆軟的發尖。


    可惜了,手套上還沾著化學試劑呢。


    他隻好盡自己所有的努力,用力地溫柔地注視著她,緩緩出聲:


    “安安,他們不是我的誰,我犯不著為著他們這點流言,就把自己關在這裏,碎上一地玻璃心。”


    “我也並不感激他們,並不讚同人家雞湯裏說的,‘那些打不倒我的,終將使我更加強大’。”


    “我知道痛就是痛,什麽習慣不習慣的,都是裝給外人看的。”


    他的語氣很溫柔,口吻卻很認真。


    “但是我這麽回答你,不是為了裝給你看,而是我真的很高興。”


    “因為是你讓我知道,至少在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跑到我這個小地方來,看看我,關心我是不是會難過,替我打抱不平。”


    景予安看著眼前笑得溫軟的他,不知為何,鼻頭微微有些發酸。


    那幾句話反複不斷地在她腦海裏盤旋,連帶著之前的八卦一起,翻湧著叫囂。


    “……小組裏還有個拖油瓶……”


    “……我看也就大佬的心胸能容得下那種人,要換了我……”


    “……誰知道走什麽關係進來的……”


    “……這小子也不知道給洪大佬灌了什麽迷魂湯……”


    “……肯定是洪大佬抵不住各方壓力,迫於無奈才隻能在行政會議上,把這個刺頭先提走……”


    “……洪大佬這麽做,肯定是為了穩定軍心!要不然‘科研小組’還沒辦起來,各個教授躲這個‘平頭哥’還來不及,誰還有心思好好組隊啊……”


    景予安的心口,像墜了千斤巨石,每一次跳動,都震得整個胸口微微發麻。


    她還來不及開口,江司南溫潤的聲音,便再一次傳入她的耳中。


    “可是,小湯圓兒,你要知道,我的人生不是隻有那些人。”


    “我一直想著,我一生要遇到這麽多的人,總要有好有壞,有投緣的,肯定也有看不順眼的。”


    “我的眼裏,犯不著隻有那些看不順眼的,而忽視了眼前想要努力安慰我的人。”


    “我覺得,這才是我最應該在意的……”


    “自己人。”


    最後三個字,他講得極輕。


    像是一口清氣,在舌尖上輕輕打了個滾兒。


    景予安胸口的巨石,卻在一瞬間,轟然破碎崩塌。


    感動、酸澀、歉疚……無數情緒齊齊塞滿了胸膛。


    她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底,褪去了所有鋒芒,唯餘一片柔色。


    她眨了眨眼,想努力把眼角的那抹濕意壓下去,輕輕道:


    “如果…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題外話------


    甜甜的一章~


    提前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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