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的動作很快,推車吱嘎吱嘎到了床前。


    江司南怕她見著那觸目驚心的景象,衝她挑了挑眉,“你要不要轉過去?”


    景予安搖頭,堅持道:“不用,我可以在一旁幫忙。”


    小護士看著像是剛出學校門,手法還不是很熟練,剪開紗布的時候,扯出來一排幹涸的血,看得景予安一陣揪心。


    兩道傷口,大的縫了十二針,小的八針。


    羊腸線上,血浸得一片漆黑。


    像兩條歪歪扭扭的蜈蚣。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不淺的傷口,自下而上,幾乎貫穿了他整個後背。


    但這並不是最觸目驚心的。


    除此之外,他的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瘢痕,密密麻麻,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地方。


    那是舊傷。


    他身上怎麽會有那麽多舊傷??


    護士的動作很輕,紗布卷了藥,蓋上去,他的肌肉全都疼得崩成一片,冷汗布滿了額頭,一聲未吭。


    紗布卷了兩卷,很快就把傷口全部包了起來。


    江司南縮進了被子裏,重新趴回原位。


    護士走前,交代道:“傷口不要沾水,飲食清淡。”


    景予安很是鄭重地表示記下了。


    門關上,病房裏瞬間安靜得一塌糊塗。


    景予安的視線,不可控製地落在他的脖頸上。


    那裏,瘢痕戳出了一個小角。


    很淺很淡,幾乎看不出來。


    景予安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好像一直都喜歡穿襯衫。即便是夏天,也沒有見他穿過幾次t恤。


    起先她還以為,他這是喜歡裝酷,或是嫌實驗室空調太冷。


    原來……他是想遮掉這背上的瘢痕嗎?


    江司南也沉默著,看著床頭的鐵格子,腦袋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背上,突然落了一隻手。


    景予安淡淡道:“怎麽回事?”


    江司南:“呃……昨晚睡得不小心,可能是傷口崩開了吧……”


    “不要裝傻,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江司南裝死。


    景予安惱了,語氣裏,浸著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心疼,“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些舊傷,是誰打的?”


    江司南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父親。”


    不是“爸爸”,沒有加“我”,語氣淡漠疏離,好像隻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提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們之間的關係僅止於血緣和法律。


    景予安皺眉,“他為什麽打你?為什麽要下這麽重的手?”


    “顯而易見,家庭暴力。”


    他眉眼冷淡得不像話,盯著床頭的管子,一問一答,公事公辦。


    他這個樣子,瞬間擊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她坐在他旁邊,手上的動作不自覺放輕。


    貼上了那一道瘢痕。


    他後背陡然一僵。


    “對不起。”


    她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會是那副“懟天懟地,目中無人”的樣子。


    若是那樣的家庭裏出來,那他其實很缺乏安全感吧?


    可笑的是自己,之前仗著他的在意,拒絕他的時候,講了那麽多過分的話。


    他那時候,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他卻仍然還是溫柔地安慰自己。


    他沒有騙她。


    安全感對他來說,是無比珍貴的東西。


    他卻傾他所有,全部給了她。


    這個認知,瞬間讓她鼻頭一酸。


    “對不起。”


    江司南聽到了她細微的抽泣聲,終究是沒忍心,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


    “被打的不是我,是我媽。”


    “小時候記得,他喝醉了酒回來,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對我媽大打出手。”


    “我那時候就站在她身後,抱著她,替她擋雞毛撣子和凳子角……”


    他能感覺到,她的手驟然用力。


    “對不起。”


    “道什麽歉啊,又不是你打的。”


    “不是,我是說,之前的事情……我拒絕你的時候講的那些話……我很抱歉。”


    江司南輕笑,“你又不知道,我怎麽能怪你。”


    “何況,你當時能那麽講,我真的很高興。”


    “你在把我放在和你相同的位置上比較,來考驗。”


    “比起用這種事情來讓你心軟,我更喜歡你的直截了當。”


    景予安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心口一片震動,“江司南……對不起……”


    “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會那樣說……”


    江司南掙紮了一下,腹部一卷,有些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無奈地輕歎一聲,“安安,沒事的,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差不多了……”


    “我也不是故意想瞞你的,我之前名氣那麽差,要是再加上這個家暴的黑曆史……我覺得我會在你黑名單上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講。


    遇到她的時候,他想著的是餘生。


    餘生繞不開婚姻,那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那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他可以坦然地麵對過去不夠成熟的自己,卻無法直白地告訴她,他的童年。


    他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景予安吸了吸鼻子,別過頭,“哼,我看你根本就是早有預謀。”


    “是是是,早有預謀。”


    江司南捏了捏她的臉。


    “我就預謀你了,怎麽著吧。”


    景予安一把拍掉他的手,“快點給我老實交代。”


    “你要我交代什麽?”


    “都預謀了些啥。”


    江司南莞爾。


    看著她眼底的憂色,他突然覺得,似乎過去某些不堪的記憶,講出來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她就是他的救贖。


    總是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化掉他心口的所有戾氣。


    他拍了拍身側的空位,示意她坐過來。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攬過她的小香肩。


    “安安,有些事,我也想慢慢告訴你。”


    景予安:“如果你不想提的話,可以不講。”


    江司南搖頭,“這些事,對你沒什麽不能講的。”


    “我隻是擔心,你聽完以後,可能會對我印象更差。”


    “畢竟原生家庭,代表著一個人的三觀和過去,我沒辦法更改。”


    “但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的。”


    “我一向痛恨家暴的男人,那是他過去一鞭一鞭打進我骨血的教訓。”


    “弱者才會把自己的過錯歸咎於原生家庭,強者會讓一切終止於自己,瘢痕就是教訓,永遠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


    ------題外話------


    刪掉了很多,可上一章還是被屏蔽了,qaq……


    最近因為這個事情,我大綱都差點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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