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延山推開大門,魏紹澤點了一根煙,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風裏。


    背影瞧著,老了十歲。


    賀延山摸了摸腦袋,也不知道從何開始安慰。


    魏紹澤聽見腳步聲,沒轉身,聲線壓低了,“延山,讓你看笑話了。”


    賀延山:“老魏,你這是何苦呢?”


    “和嫂子,和小天,有什麽不能好好坐下來談的?”


    “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隔夜仇??”


    魏紹澤情緒低落,“我不是沒和素心講過……但是她什麽也聽不進去。”


    “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她不信我也正常。”


    賀延山咂摸了一下裏頭的意味,“老魏,要我說,嫂子和小天,都被你保護得太好了,什麽都不知道。”


    “就拿s大來說,他楊明先算哪門子善茬?”


    “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


    “要不是你從中斡旋,小天也拿不到那些項目。”


    魏紹澤彈了彈手裏的煙灰,“延山,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老魏,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吸了一口煙,吐出兩個漂亮的煙圈,“四年之前,小天和我關係本沒有那麽差。”


    “就是那件事之後……連著素心也一起不待見我。”


    “沒錯,當時我是一時熱血上頭,氣昏了頭。但我做的,有哪一件不是為了小天打算??”


    賀延山瞧著他,煙癮上來了,打算從懷裏摸煙。


    摸到一半才發現,這次出來沒有帶外套。


    遂伸手,“老魏,來一根。”


    魏紹澤替他點了煙,兩個大男人,相對著站在風裏,互相吐著煙圈。


    魏紹澤左手把玩著手裏的高級打火機,蓋子彈開又合上,聲音清脆富有韻律。


    “素心太單純了。”


    “這次小天接項目,我剛好去貴州抓老幺的尾巴,沒趕上。”


    “你看看,我才一次沒有看緊他,他就去了些什麽地方??”


    “鳳陽,大王的窩點都敢端……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賀延山還沉醉在軟中華細膩的口感裏,本來被風吹醒了的酒意又蔓了上來,聞言,他嘿嘿笑了一聲,“小天隨你,在部隊裏,你還不是兄弟一遇到點什麽,莽糙糙地一頓衝……”


    魏紹澤笑罵:“那能一樣嗎??”


    賀延山似乎又想起了那段江湖裏豪情萬丈的歲月,感慨不已:“這一晃都三十多年過去咯……小天今年也二十七了吧?”


    “老魏,兄弟我勸一句,是時候放手了。”


    “你的種,沒血性才不正常!”


    魏紹澤搖頭,“那不行,小天是素心的命根子,要真出了點什麽事兒,我沒法和素心交代。”


    賀延山不以為然:“他在學校裏搞科研不是挺好的嗎?”


    “混學術,總比混我們這行好吧?”


    “難道你真想讓他和我們一樣,整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魏紹澤頓了頓,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道: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我們這行,真刀真槍地拚命,功勳加身,那就是第二條命,誰也奈何不得。”


    “學術圈裏頭的醃臢事……延山,你見得少。”


    “何況還是和人命搭得上邊的藥理。”


    “真要是出了點和人命關天的大事兒,那幫心狠手黑的讀書人無恥起來,小天根本不是對手。”


    賀延山歎氣:“你啊,就是操心太多。”


    “讀書人的罵架,不痛不癢的,能有什麽問題??”


    “再說了,你在位一日,那楊明先也不敢拿小天怎樣。”


    “實在不行,我們這些叔叔伯伯輩的,難道都是擺設??”


    “小天要是遇到不太平的事兒,隻要一個電話,我分分鍾帶兄弟過去!!”


    “我倒是要看看,那幫軟腳蝦有幾個敢當這個出頭鳥!”


    魏紹澤的煙到了底,他隨手扔在地上,皮鞋上去,碾了碾。


    浮灰揚了一地,被風卷著打轉,他看著那四散飛揚的浮灰,眼神幽深。


    “延山,這事兒太複雜了,我一時半會兒地和你也講不清楚。”


    “總之……我還是希望小天考公,進體製。”


    “他那個性子,混學術,是一定埋頭幹到老死,還要講真話。”


    “那圈子裏最混不開的,就是這種人。”


    賀延山也歎氣,“老魏,我也管不了你。但就一樣,別什麽事兒都自己扛,和嫂子什麽事兒都好商量。”


    “再說了,孩子大了,今天是他帶媳婦兒回來的日子,老魏,你這麽一走了之,讓人家丫頭怎麽想??”


    “人前好歹給小天留點麵子。”


    “出來醒醒酒,趕緊回去,別讓嫂子一個人在裏麵難做。”


    魏紹澤苦笑,“算了吧,延山。”


    “你沒聽他說嗎,在這個家裏,我比你更像外人。”


    賀延山:“那是氣話!那小子脾氣倔你又不是……”


    “延山,算了。”


    “素心還願意跟我過,那是我的福氣。”


    “我一出去就是兩個禮拜,把素心一個人扔在家裏,小天有怨氣也正常。”


    賀延山:“哈哈,兒孫自有兒孫福,等我們再幹上幾年,退了二線,到時候和老餘一樣,整天釣釣魚,下下棋,陪陪嫂子,這日子豈不美哉?”


    魏紹澤牽了牽唇角,全是苦澀,“老幺還沒抓到手,我們哪來的退休?”


    “哈哈,也是!”


    ……


    餐廳裏,隻留了魏經天和徐熙媛兩個人。


    頭上籠罩的陰雲散了,魏經天臉色也好看了不少,起身,跨過大半張餐桌,特地給她夾了兩塊龍蝦。


    徐熙媛咬了咬唇,對著這精心烹製的菜肴,沒有任何胃口。


    魏經天隻一樣是遺傳魏紹澤到位的,就是嘴笨。


    看著她這副樣子,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


    徐熙媛沉默著,心底覺得自己不應該多問,可又想起了母親在電話裏的叮囑,糾結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筷子。


    “魏哥,你們……”


    “我知道我不該多問,但是,那二等功究竟是怎麽回事?”


    “鳳陽,怎麽會和毒品扯上關係……?”


    魏經天舀湯的手頓住了。


    他把大勺子放回湯盆裏。


    埋頭,滋溜溜吸了一口雞湯。


    等大半碗雞湯下肚,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碗。


    他的思緒理完了。


    話卻梗在了喉嚨口。


    怎麽也講不連貫。


    “小媛……”


    “這事兒……說來話長。”


    ------題外話------


    為打賞大佬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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