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早已等在院門口的芮曼兒發現,原本三十餘隻羊的羊群,被憨娃趕進羊圈的隻剩十幾隻,她看看憨娃,見他臉上盡顯疲憊,卻現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表情,隻對她笑了笑,遞給她一把碎銀,說:“曼兒,今天遇到個路人,見咱家羊養得好,便買了些回去,這些是他給的銀兩。”


    芮曼兒狐疑地接過碎銀數了數,高興地進屋對父親笑道:“哥哥真會做買賣,十幾隻羊便賣了好些銀兩呢。”


    晚上,等習武的楚羽走後,芮和玉到憨娃的臥房,輕聲問:“孩子,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憨娃自不敢把那些事真說出來,若不然,必會令養父和芮曼兒擔驚受怕,於是又把敷衍芮曼兒的那些話說了一遍。


    芮和玉嚴肅道:“孩兒,爹也曾走南闖北,這些話蒙曼兒還行,可蒙不了我,告訴我實話,不然,爹心裏不安啊。”


    他的擔心自有理由,自霍康樂說過想娶芮曼兒為妾,芮和玉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他深知那霍家老兒的德行,既已看上芮曼兒,絕不會輕易罷手,可這幾日霍家偏沒有一點動靜,也不知那家夥打了什麽盤算,若設下什麽陰謀引誘耿直的憨娃,無端中計後芮家必也擺脫不了那霍家老兒的迫害。


    憨娃想了想,低下頭說:“爹,今兒個有幾個蒙麵劫匪追殺一個商隊保鏢,一直追到孩兒放羊的山腳,孩兒想,這夥人實在太大膽,若叔叔遇到此事,必定會盡全力援手,因而......。”


    芮和玉沉吟半晌,又問:“都是些什麽人,全殺了?”


    憨娃自不敢說那些人中還有段四家的護院,隻道:“皆不認識,殺光後就埋在那山腳的沙地裏。”


    芮和玉曾聽景茲隱晦地提過,說憨娃居然敢劫劫匪搶到手的財物,要他留意一些,別輕易再讓憨娃遠行,隻是自那以後,憨娃便不再出門打獵,自也沒去多管,這會兒又聽到憨娃的說辭,確與霍家沒有絲毫關聯,便放下心來,隻叮囑憨娃,要他做什麽事都留個心眼。


    出了憨娃臥房的門,芮和玉想想仍覺不妥,不由想,既然芮曼兒已經許給了憨娃,自也要放出風去,以便霍家死了這條心,想到此,他手撫胡須欣慰地笑起來,自覺得這事兒必得這麽辦才最妥當。


    一連好幾日,來當村倒也平靜,除芮家鄰裏得知芮曼兒不日將嫁與憨娃,紛紛上門道賀,亦沒什麽大事發生。隻楚羽聞知兩人婚約,居然好幾日都沒再來習武。


    有一日吃晚飯時芮曼兒說,這附近無端會出現幾個陌生人在來當村遊蕩,也不知是做什麽的。這話憨娃並沒有聽進去,因為來當村從不缺乏陌生人,那些劫匪搶了財物,總會到來當村討些酒飯,等吃飽喝足,那些人自會離開。


    又過幾日,景茲回來,芮家開始操辦兩人婚事。其實倒也簡單,不過是把老宅修整一番,騰出一個房間,擺些剛打造好的家具木器,算作婚房。


    晚上,一家四口人忙碌一天,正圍在桌邊吃飯,突然聽到隔壁楚家傳出一陣喧鬧聲,憨娃急忙跑出門看,卻見幾個官差押了五花大綁的楚家三口往外走,忙上前攔住問:“他們犯了什麽事,為什麽要抓他們?”


    其中一個官差不耐煩道:“這家人欺男霸女,危害鄉鄰,更是膽大包天,居然攔截商客,劫其財物,不抓他們抓誰?”


    楚伯大聲喊道:“大人,冤枉啊,這事兒我等皆沒做過,豈能如此把我們抓去?”隻是話音剛落地,後麵一官差朝他猛踢一腳,頓時把他踹到在地,前麵官差又對他頭上踢一腳,楚伯的臉上流出血來,喊聲也戛然止住。


    楚羽看父親被打,上前想護住父親身體,偏被官差扯住,動憚不得,隻能不停大哭,由著官差推搡走出村去。


    憨娃想回屋拿木棍出門救出楚家三口,卻被叔叔景茲死死拉住。景茲道:“憨娃,你仔細看看那些差人,他們可是郡上派來的,不是裏正家的護院打手,你鬥得過麽?”


    憨娃氣道:“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家被冤枉,什麽事都不做?”


    這時芮和玉和芮曼兒也進來,景茲指了兩人道:“若想他們都過得安穩,你什麽事都不能做。”


    憨娃重重歎口氣,隻好把木棍放下,暗想,等打聽到關押處所,若官差還不釋放楚家三口,他必會再次扮成劫匪,把他們救出來。


    又過一日的下午,由於家裏缺少許木料,憨娃打算到附近找找,他記得那坐荒山腳下有幾株不能成材的小樹,便提了斧子往那處走,芮曼兒亦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後麵。


    憨娃笑問:“你跟來幹嘛?”


    芮曼兒眼珠兒轉轉,隻道:“我來監督你呀,若你偷懶不幹活,我便拿樹枝抽你。”說罷兀自咯咯地笑起來。


    憨娃故意道:“哎呀,那我不是要娶個母老虎做老婆?”


    芮曼兒兩眼一瞪,氣呼呼說:“這世上有像我這麽漂亮的母老虎麽?”


    憨娃笑說:“我眼前這個不就是?”


    芮曼兒生氣道:“看我不拿樹枝抽你。”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山腳,樹還未伐兩棵,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不一會兒,一個女孩兒氣喘籲籲從山崗往下跑,還未到近前,卻忙亂間被一塊亂石絆倒在地,嘴裏還不停說著些什麽。


    這女孩憨娃認識,名叫張頤,是霍康樂買回來的家奴。但凡富戶人家,隻要舍得錢財,多會到專門的奴隸市場買下幾個奴隸做家務,這些奴隸多來自中原,隻要大魏兵敗,或趁大魏邊境防線的薄弱處,一些草原的遊牧部落便會乘機偷襲,除搶些財物牛羊,連人也擄來當奴隸賣掉。


    張頤與芮曼兒年齡相仿,因而平日裏兩人也能說到一塊兒去,聽說她還有個弟弟也被霍老爺買回家,隻是憨娃很少見到。


    芮曼兒上前扶起張頤,笑說:“別急,有什麽事慢慢說。”


    張頤回頭看了看山崗,急忙道:“憨娃哥,快帶了曼兒跑,霍老爺帶官差去你家了,聽說若你父親答應把曼兒嫁給他,便什麽事都沒有,若不答應,全家都得關起來。”


    憨娃聞知,怒道:“這世上還有沒有道理可講?不行,我得回去。”又對芮曼兒道,“你且暫時躲在這裏,過會兒我來接你。”


    芮曼兒從未經曆過這些事,聽了此話十分緊張,又見憨娃想回家幫忙,兩手哆哆嗦嗦拉住憨娃道:“哥,千萬小心。”


    張頤也道:“我剛是趁亂跑來的,這會兒得回去,不然.....。”她擔心地看了看芮曼兒,“你也要小心。”說罷,跟在憨娃後麵又往山崗爬去。


    憨娃還未到家,遠遠看到一群官差圍著自家院子,屋裏傳來一陣打鬥聲,想必叔叔與父親不願被脅迫,正與霍家打手及官差搏鬥。憨娃二話不說,提了斧子衝過去。正門幾個官差被憨娃氣勢嚇住,還沒來得及拔刀,憨娃人已經闖進屋內。


    憨娃發現,屋裏皆是霍家護院打手,與叔叔景茲搏殺的,正是護院頭目熊信,想必霍家人多,又事出突然,毫無防備的景茲身上已有多處流血的傷口,旁邊有幾個受傷的霍家打手不停哀嚎著,而父親芮和玉也倒在血泊中沒有動靜,似乎暈死過去。


    憨娃怒從心頭起,大喝一聲想衝過去協助叔叔,奈何偏被另幾個打手困住,一時近不了景茲身邊。


    景茲看憨娃殺進來,高聲道:“孩兒,快衝出去領了曼兒跑,跑得越遠越好,別再回來。”


    憨娃哪聽得進這話,隻道:“這就是我們的家,要往哪兒跑?若有人膽敢欺辱我家人,拚了命也得討個公道,若連公道也沒地兒討去,那就多殺幾個走狗墊背。”


    景茲聞聽,氣道:“你這孩兒,今天咋怎麽不聽話?叫你跑就跑,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材燒麽?”偏那熊信攻得緊,還得不時提防另幾個圍在身邊的打手攻擊,隻好不再說話,專心應敵。


    平日使慣了木棍,這斧子雖然鋒利,與木棍畢竟有所區別,況且霍家這些護院打手也並不是孱弱之輩,想必他們也久經戰陣,搏殺起來絲毫不畏懼,再加上長刀的利刃更長,自然比斧子更具優勢,一時之間,竟把憨娃逼得連連後退,後背貼到牆上,已是無路可退了。


    憨娃自也沒把性命看得太重,雖一時處於困境,待時間長些,自也找到些使斧子的好處。見一打手的長刀從旁劈來,趕緊閃身避過,順勢持斧向那使刀者的手腕剁去,那家夥一刀劈空,還未等收回長刀,手腕處便被斧子砍中,痛得他扔了長刀,另一手捂了傷處大聲叫喚。


    持斧又逼退圍困的打手,憨娃從地上撿起長刀,左手持斧右手持刀,兩柄利器舞起來更是無人敢接近。正自以為得意時,斜眼看見叔叔被人偷襲,後背又中一刀,且搏鬥時間太久,已漸顯疲憊。


    憨娃趕緊擊退眼前幾個打手,猛衝過去,長刀直逼剛才偷襲景茲的那家夥,待他用刀來擋,左手的利斧卻擊中那家夥使刀的手腕,那家夥痛叫一聲,撒了刀往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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