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妮,你知道嗎,這麽多年了,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歡最疼愛的孩子,在你出了意外之後,我險些哭瞎了眼睛。


    如果我當年有更好的選擇,又怎麽舍得讓你離開,那時候你還小,許多事情你都不清楚,現在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就算怨念極深,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對於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聽到這話,鄭二妮的持刀手不自覺地垂了下來,腳後跟也不似剛才那麽凝重了。


    也許,這麽多年來,在她的心裏,一直在期待的,可能並不是複仇,而是有人對於她連番被以各種形式拋棄這件事,做出一番合理的解釋吧。


    一旁的魯岐麵色看似鎮靜,嘴角卻在止不住地抽動,看起來頗為難受。


    周世芳繼續說道:


    “孩子,其實你不知道,當年我並不想將你送出去,畢竟就算咱們的日子苦了些,可在我的心裏,你就是我的親生孩子,還是最疼愛的那個,我就算出去乞討,也要讓你幸福快樂地長大,可是天不遂人願啊。


    我病了,在醫院體檢時,檢查出我患了白血病,隻有不到半年可活。


    心痛之餘,我不僅開始重新考慮你的歸宿問題,


    二妮,你是我最疼愛的孩子,就算不得不分開,我也要為你找到最好的歸宿。


    張濤夫婦我暗中觀察了很久,無論是條件還是人品,都值得托付,所以我才同意他們領養你。”


    周世芳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平複翻湧的心緒,繼續了她的講述,這次,聲音都悲切了幾分。


    “可是萬萬沒想到,世事弄人,沒過多久,醫院告訴我我的白血病是誤診,我還能繼續活下去。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我便去了韓莊村,想從張濤夫婦手裏將你要回來,繼續陪伴你的成長,履行我許下的‘永遠和你在一起的諾言’。可是,卻得到了那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說道此處,周世芳再也不能控製情緒,低聲抽噎起來。


    “咣當,”伴隨著周世芳的低聲抽噎,鄭二妮手中的刀子落到了地上,


    與之一起落到地上的,是魯岐懸著的心。


    “你別說了!”


    鄭二妮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看起來十分糾結,


    堅持多年的信仰背後所依托的真相,她自以為的真相,此刻被層層剝開後,竟是另一個人埋藏心裏多年的一個善意謊言,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一時間,鄭二妮覺得,幾十年來她所堅持的一切在瞬間崩塌,不知如何是好。


    周世芳繼續緩緩道來:


    “很難以置信吧,這樣一個狗血的故事,竟然確確實實發生在我們身上,


    孩子,


    大人對你的每一句承諾,都有用心在完成,如果還沒有完成,請等一等他們好麽?


    他們可能隻是迷了路。”


    聽到這話,鄭二妮再也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幾十年來的積怨,此刻終於得到了宣泄口。


    她所等待的,並不是多少所恨的人死在她手裏,而是像這樣簡簡單單一個答案罷了。


    哭著哭著,鄭二妮又變成了代表著內心善良一麵的小女孩模樣,


    抽噎著站起身來,走到一旁對眼前所見目瞪口呆,卻又不忘揉屁股的李飛飛旁。


    “小飛飛,我對不起你,把你帶到這個地方,但你放心,還是可以回去的,回去後,你要好好生活,替我好好照顧周院長。”


    說著,小女孩攤開手心,是一把已經被捏皺了的qq糖。


    李飛飛伸手接過qq糖,


    “二妮姐姐,你是要離開了嗎?”


    小女孩點點頭,


    “嗯,其實這麽多年,我雖然心裏積怨,但卻沒有害死過任何人,足以說明,我所等待的,不過是今天這個答案罷了。”


    說完,小女孩又走到徹底脫離了頭發束縛的魯岐身旁,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大哥哥,謝謝你的巧克力,回去後可不可以當麵替我向周院長道歉?我時間不多了。”


    魯岐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瓜,表示同意。


    就在摸到小女孩腦袋的一瞬間,一段畫麵湧了進來。


    ……


    “為什麽又是我當鬼啊!”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氣鼓鼓地說。


    “誰叫你運氣不好嘛,”七八歲的鄭二妮笑著回答道。


    “而且我保證,我藏的地方會特別隱秘,你就算找一天都找不到我!”鄭二妮一臉自信地對羊角辮說。


    “哼,二妮你吹牛,我今天要是找不到你,就不回家吃飯!”


    羊角辮一臉堅定地說。


    “一言為定!”參與這場捉迷藏遊戲的其他孩子們紛紛附和道。


    ……


    “二妮!二妮!你藏在哪兒啊!我認輸了好不好!真的找不到你呢!天都要黑了,你快出來,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羊角辮跑遍了村裏的每一個角落,嗓子都要啞了,但還是得不到鄭二妮的應答。


    因為此刻的鄭二妮已經被老白頭的塑料布憋暈在那口衣櫃裏。


    羊角辮路過自家門口,係著圍裙的媽媽喊她回家吃飯。


    “媽媽,我還沒有找到二妮呢!”


    “傻孩子,說不定人家早就回家吃飯去了,今天人家爸媽進城,不知道給她帶回來多少好吃的呢,就你傻,還在傻嗬嗬地找。”


    “可是媽媽……”羊角辮還想爭辯些什麽,


    “是不是不聽媽媽的話!趕緊回家吃飯,人家有錢人家的孩子,哪會真的跟你做朋友,天真!再不回來,揍你了啊!”


    婦人舉起鍋鏟指著羊角辮,看起來對於孩子的不聽話有些生氣。


    羊角辮看了看即將被夜色籠罩住的韓莊村,又扭頭看了看母親,踟躕著邁向家裏。


    婦人的臉上瞬間轉晴,笑眯眯地說,


    “嗯,這才是我家聽話的好孩子,


    我的乖大腳!”


    ……


    瀏覽完這段畫麵,魯岐的心頭說不出的沉重。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超市老板娘對於張濤一家才充滿了愧疚感吧。


    畢竟,如果她當時能……


    算了,不想了,已經過去了。


    展示完這段畫麵後,小女孩甜甜地笑著,一臉天真,一臉釋然,身子則慢慢淡去,


    終於,怨念散盡,她徹底消失了。


    魯岐知道,這次危機,終於算是真正解除。


    而這座遊樂場,也開始搖晃,失去了主人維持穩定,


    這裏,要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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