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高高舉起刀,隻見銀光一閃,卻是“叮”的一聲掉在地上。


    斜裏飛出一顆石子,正打在黑衣人手裏,此刻,霧漸濃,卻見一個身影風馳電掣從灰茫茫的霧裏奔來,一股酒氣浮蕩在空氣中。那黑衣人挨了打,又挨了刀,已撐到極限,他俯身提起刀,知道今日事敗,便把刀朝影子扔去,來人抬腳將刀踢飛,正欲去擒黑衣人,秋雲喊住他。


    “一流,別追,救程公子要緊。”


    原來江一流在呂府喝的暈暈乎乎,去淨房吐了一回,稍恢複精神,在圓桌間溜來溜去找秋雲姐,卻不見蹤影,程公子也不見了,他心想定是程公子送秋雲姐家去,卻仍放心不下,推開勸他喝酒的蔣小虎,拔腿往外追去。正巧讓他碰上黑衣人欲行不軌,他也不知道誰在刀下,隻想救人要緊,便拾起地上石子朝黑衣人手腕擲去。


    他聽得焦急聲音,是秋雲姐在叫他,忙幾步趕過去,一看地上大灘血跡,又見程公子奄奄一息的模樣,知道大事不妙。忙扶起程淵吊在背上,返往呂氏醫館去。


    “一流,你輕一點,他下腹中了刀,越顛簸的厲害,失血越重。”


    江一流點點頭,“秋雲姐,我曉得。”


    呂家宅院裏宴酣作樂的聲音仍在持續,但很快,江一流和秋雲的出現將這一切打破。


    “呂大夫,快救救程公子,他受傷了!”


    呂蕎躲在他新婚妻子身後,正逃避一位表親的勸酒,聞聽此言,他立刻閃身出來,看見程淵的腦袋耷拉在江一流肩頭,他一麵疾步奔過去,一麵把身上累贅的新娘禮服解開。


    “怎麽回事?”


    他跑到江一流身邊,搭住程淵的脈搏,臉色越來越壞。


    “快,撤開張桌子。”


    他話音剛落,蔣小虎猿臂一舒,臨近桌上的佳肴碗碟,全一股腦掀翻。


    “這裏來。”


    江一流背著程淵奔過去,呂蕎脫掉上半身禮服,兩隻袖子係在腰間,寒冬裏隻著一件白底衣。手臂向下一揮,“他受不得顛簸,快去房間裏,拿我的藥箱來,就在這裏診治。”


    “我去。”鐵凝霜像流星般飛了出去。


    呂蕎一手抓住程淵的脈搏,一手在他傷口附近輕輕按了幾下,好歹往外流的血消了些。


    程淵臉色煞白,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從他身體中流逝。


    秋雲站在人群外,她捏緊雙手,兩片薄薄的嘴唇緊緊粘粘在一起,惶恐和擔憂在她眉目間跳動。


    呂嬌默默走了過來,輕輕攬住秋雲的肩,“沒事的,淵哥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話是這麽說,她自己卻嚶嚶地哭起來。


    “不要哭,現在不是該哭的時候,別弄的大家心煩。”洛鳴安拍拍呂嬌的背,把袖子遞給她,讓她擦幹眼淚。


    很快,鐵凝霜便帶了藥箱來。


    院子是呂家最大,最美麗的院子。周圍遍布鬆林石,亭台山石,喜氣洋洋的紅色綢緞像一道道虹橋懸在屋簷各角,桌上堆滿了珍饈和佳釀,地上隨處可見銅錢和彩紙,幾隻鶴形的石燈在近湖的水邊,靜靜的立著,把一半光投在水麵上,一半光投在人們歡樂的臉上。


    程淵睡在人群所包圍的一張木桌上,劍眉下的眼睛,無欲無求的闔著,把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呈的異常柔和,柔和到近乎對生命也無所要求。


    呂蕎抬袖擦了擦汗水,他已經銀針封住穴道,令傷口不再流血,剪開程淵的衣服,替他的傷口用了最好的創傷藥。


    “把他抬到房裏吧。”呂蕎歎口氣,招來一個小廝,“去程家通報一聲。”


    說完這句話,他力不可支,朝後仰去,落在一個柔軟的懷裏,鐵凝霜接住他,在這新婚之夜卻發生這種慘事,還好,有貼凝霜堅毅的雙手在後麵支撐住他。


    呂蕎站起身,拉過凝霜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意思是我沒事。


    鐵凝霜扭頭見秋雲麵無表情的站在人群中,她察覺到有目光盯著自己,便抬眼與鐵凝霜打了個照麵,輕聲說,“替他趙床被子,最好還是移到房中,天冷。”


    白日裏的忙碌遠遠不及今夜的兵荒馬亂,眾人齊心協力地把程淵抬回房中,替他蓋好被子,點上暖爐。


    “派兩個人守著他,咱們出去吧。”


    呂蕎洗罷血淋淋手,抬頭對眾人道。


    呂老爺和呂夫人將客人送出門去,凝霜褪了紅妝,挨著呂蕎在客房的椅子上坐下。


    “他能醒麽?”呂嬌搓著哭紅的眼睛問。


    “應該可以。”呂蕎累極了,強打精神回完妹妹的話,雙眼欲睜半閉,歪靠著椅背。


    “那他什麽……”


    呂嬌還欲追問,鐵凝霜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洛鳴安也拉拉她,勸她到另一邊坐下。


    秋雲走到床邊,一遍遍用眼睛撫摸他沉睡的臉龐。


    是為了自己,他才受的傷。原本他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用俯身來結識她這樣沒錢沒勢的丫頭,不用陪著她赤手空拳的拚搏,他本已擁有令許多人羨慕的安穩人生,如果不是遇著自己,他的生命平順的毫無波瀾。可是偏偏,他卻替她擋下這一刀,把他的未來,他安逸的生活任這刀割舍,斬斷,還擔心著她的安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句話讀來容易,秋雲到此刻才明白其中的含義。


    “你快醒過來,當初你是怎麽找我,我如今就怎麽擔心你,你舍得我如此操心嗎?醒過來吧,我還等著你來納吉下聘,你答應過我,要商量一些綁住我的條件,怎麽能食言呢?”


    程淵緊閉的雙眼,麵容平和,好像將一切都納進耳朵裏,卻沒作出任何反應。


    “不要這樣,讓他休息休息吧。”鐵凝霜把手搭在秋雲肩頭,“我想,他睜開眼,最想看到的,一定是你,你可不能累垮了。我這人粗魯直率,對人情世故並不通曉,沒想到在我新婚之夜,卻為他人的愛而觸動。秋雲,你們會有好結局的,來,稍稍到旁邊歇息會兒,我讓人替你打來熱水擦把臉,振作精神,如果蕎哥他累倒了,我必然比他醒著時站的更直。”


    秋雲點點頭,一滴淚落在程淵手背上,無人察覺,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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