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第三次來催二人去向程老爺請安,秋雲終於按捺不住,束手束腳的想起身。程淵翻過身,又將她罩在身子底下。


    “再睡一會兒,乖。”


    他閉上眼睛也不知怎麽這麽精準找到她的嘴巴,寵溺地親下。收緊胳膊,攏住秋雲,下巴頦貼著她的發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原來你平日這麽懶。”


    秋雲玩弄程淵垂下的發絲,拿頭頂他。


    “偷得浮生半日閑,待會兩位管家把將府裏庫管的鑰匙交給你時,你可別叫苦。”


    程淵頭埋進秋雲黑鴉鴉的秀發裏,暗中憋笑。


    “感情你討的不是媳婦,是管家婆,我怎麽感覺著了道。”


    秋雲在被子裏頭踢了程淵一腳。


    他憋不住了,抖著肩膀笑不停。


    外麵丫頭卻又來催了,小心翼翼怯生生地問道:“少爺,少奶奶,要不要伺候洗漱了?”


    秋雲推開程淵想來蒙她嘴的手,伸長脖子道:“去準備吧。”


    屋外的人影站了會兒,小跑著離開了。


    “不睡啦。”程淵撩順秋雲玩鬧間弄亂的頭發,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嗯。”秋雲坐起半身,想要越過程淵。卻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他直起身,懷裏打橫抱著她,坐在床邊,好好親昵了一番。才放她下來,替她穿好鞋。背上免不了吃了好幾記花拳繡腿。


    “少爺,少奶奶。已經準備妥當了。”


    剛收拾齊整,小丫鬟又在外麵催。


    “進來吧。”


    隨程淵一聲令下,湧進來好幾個丫鬟,端著銅盆,拿著香膏,毛巾,牙香和馬尾毛製的牙刷恭敬的在門口一字排開。後麵又走來一個眉目清秀的丫鬟,捧著一疊新衣,伺候秋雲更衣。程淵從不要丫鬟近身,所以他的衣服都由丫鬟放在床邊。


    “以後不叫你們,也不用這麽早來替我穿衣服,我長著手腳呢。”


    秋雲笑著對正替她把頭發從夾在外罩半袖中頭發攏出的丫鬟道。


    “少奶奶,這是奴婢的本分。”


    那丫鬟說話聲音秀氣,斯斯文文的。


    “以後……”


    秋雲還欲勸,程淵卻扯了扯她的袖子,眼睛往旁邊站的那排丫鬟看去。


    秋雲一下就注意到,有個丫鬟淡淡的不屑神情從眉眼間溜走。


    她和程淵對視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反而是程淵衝正服侍她的丫鬟點點頭道:“以後就由你貼身伺候著少奶奶。記住,伺候的好有賞,伺候不好,看打。”


    要知道,那丫鬟先前的差職不過是洗衣房的下等丫鬟,因為誰也不知道新少奶奶的脾氣,便故意推了她打頭陣。到少奶奶身邊當差,那是一等丫鬟的待遇。喜事從天而降,丫鬟立刻跪倒身,衝秋雲磕頭。


    “謝謝少爺,少奶奶抬舉。”


    “起來吧。不要磕啊拜啊的,做好你的事就成。”


    秋雲暗中留意,先前略有鄙薄的丫鬟,眉頭朝下壓,嘴唇蠕動,似心中不忿。


    手忙腳亂的新婦第一天也過去了。


    原來為秋雲更衣的丫鬟叫寧香,從小丫頭時就在程家做事,為人老實不善經營,待到現在仍是府內末等丫鬟。要不是今日得到程淵抬舉,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老爺少爺跟前服侍。她得來這份差事,感恩戴德,秋雲問她何事,沒有不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天下來,秋雲已將程家內院摸個底朝天。她特意打聽今晨在門前伺候的幾位丫鬟,對其中麵色不爽那位,問的更深。秋雲撥弄著手裏的鑰匙,是二位管家在她拜完程淵母親牌位時由程老爺發話,交到她手中的。府中各處庫房的鑰匙,還有厚厚一摞賬簿,簡直讓秋雲頭疼不堪。她此刻一邊聽著寧香匯報府中情況,一邊在腦海中反複回憶各把鑰匙對應的鎖。


    “梳雙丫髻的青碧姐姐……”


    “輕碧,怎麽和少爺房裏的丫鬟一個名兒。”秋雲問道。


    寧香皺了皺眉,捏著衣角,眼角瞟了瞟球秋雲的臉色才說道:“少爺……少爺不喜歡夫人,夫人房裏有青碧和淡紫,所以叫輕雪姐姐改為輕碧,叫重玉姐姐改為重紫。少爺的意思,大概是……大概是……夫人,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再妄論。”


    寧香勉強說完內情,用可憐巴巴的神情望著秋雲,兩隻手絞在一起,等待著秋雲發落。


    “沒有關係,你做的很好。”秋雲笑著點點頭,“你先下去吧,明日不用來伺候我更衣。”


    寧香忐忑地退下了。


    秋雲坐在屋內,等著程淵從程老爺房中歸來。


    今兒下午,一封加急的信投到程府上,程老爺沉著臉看完,匆忙招來程淵,兩父子在房裏關了大半下午,不知道說些什麽。眼看夜幕將至,秋雲獨守著空房,麵前的飯菜早就涼了。


    “對不起,夫人。”


    門外程淵大步流星踏來,一麵走,一麵高聲的道歉,倒把正在想事情的秋雲嚇了一跳。跟在他後麵的駝鈴,提著食盒,跌跌撞撞追來。


    “少爺,少爺,等等我。”


    這小廝,跟一隻小兔子似的,蹦過門檻,又迅速收回兩隻爪子。不得了,現在秋雲姑娘不是旁的姑娘,是正經的少奶奶,該尊敬的得尊敬,該行禮的決不能少。他想什麽,便做什麽,正要作揖,被秋雲喝住。


    “駝鈴,和我這樣熟,也要做那等虛禮?”


    程淵到門邊刹住疾走的腳步,奪過駝鈴手裏的食盒,叵耐地指著門道:“好了,沒你事了,趕快出去。”


    駝鈴癟癟嘴,不情不願地甩甩袖子,又像一隻陀螺似的轉出門去,煽動一陣對自家少爺極為不滿的風。


    秋雲起身去接程淵,看見他手裏黑漆漆的紅木食盒,“咦”叫了聲:“什麽東西?”


    “好東西。”


    她已經成婚了,不再像以前挽半發,鬆鬆的疏了一個髻,就像一片被吹散的懶洋洋的雲彩,顯出一種輕鬆的嫵媚。


    程淵摟過秋雲的肩膀,就這麽一個動作,他做的極其自然,還帶著一點驕傲的神采。他摟著她在桌前坐下,打開食盒。頓時一股熟悉的香味飄來。


    “是我家的鹵菜。”秋雲驚喜地叫道。


    “對,我讓駝鈴買的。三姑托話,大家都很想你呢。微眀連學堂也不肯去,在房裏生悶氣。”


    程淵撩起袖子,親自將菜一碟碟從盒裏拿出擺放在圓桌上,然後取過筷子,用帕子擦幹淨,遞給秋雲,“嚐嚐。”


    “嗯。”


    秋雲夾了一口,嚼著那熟悉的味道,雖然不過短暫的分開一天,可她明白,這種分離是心理上的切斷,將永遠不會再延續。她從此以後會屬於別的人,擁有新的家庭,為了循環這種損壞與重造而努力。


    “好吃嗎?”


    程淵望著程夫人像小鬆鼠似嚼動食物,一看見她眼睛裏升起一汪水汽,他就立馬蒙住她的眼睛,如同親吻一朵花瓣,吻了她冰涼的鼻尖,一直吻到她還來不及放鬆的嘴唇邊,咬了咬她鬆軟的雙唇。


    眼淚還是從秋雲眼眶滑落,程淵含住那滴淚珠。


    “我隻是家了。”


    從來沒見過一向雲淡風輕,冷靜從容的秋雲露出這等小女兒神情,程淵知道她是動了真情。


    “以後要是你想,任何時候想回家,我就親自駕車送你回去。不管是去哪裏,隻要你想,不是用你的一輩子,而是用我的一輩子,來陪伴你。走,我們回家看爹娘。”


    他站起身,便要朝門外衝,秋雲連淚也來不及擦,抓住他的手。


    “坐下。”


    秋雲破涕而笑:“今天我是把以前從沒見過的程少爺看透了。我以為公子如玉,誰知道,又懶又衝動,還特別拗特別幼稚,果然,我栽了。”


    “這怎麽一說。”


    程淵見她不再傷感,坐回椅上,提起筷子,夾了塊牛肉送進嘴裏,翹著眉毛問。


    秋雲將寧香所說替丫鬟改名一事笑說與他聽。


    “總歸她喜歡的,我偏要作對,她不喜歡的,我偏要喜歡。”


    “那喜歡我,是和她鬥氣麽?”秋雲問。


    “怎麽會。”莫名得意在程淵臉上蕩漾開來,“我早說過,你也不什麽都知道。”


    “我看你奇怪的很,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有件事瞞著你,有件事不瞞你。今天下午爹同我談的事。”程淵收起嬉笑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扳正秋雲的身子,認真說道,“秋雲,你得陪我去一趟黔州,去接回我祖父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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