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百姓見刑部衙門的人來了,立即轟然散開,生怕惹禍上身。


    鑒於陳大胡子此時的所作所為,他們是連證人也不肯做的,更別說隨衙役去衙門錄口供。


    洛麟羽此時已退至一邊,如同一個因為看熱鬧而走丟的普通小孩兒。


    見了衙役竟然不逃不跑、乖乖和陳大胡子一起被鎖的眾地痞嘻笑著,絲毫不在意戴在雙腕上的木杻,領頭人更是對衙役嬉皮笑臉道:“幾位官差大哥,你們誤會了,我們這回可真是路見不平,不是聚眾鬧事!”


    “路見不平?”衙差哼了一聲,“路見不平就該當眾鬥毆?廢話少說,先跟我們走趟衙門!”


    衙門可不是什麽好地方,搞不好就是有進無出。


    即便能活著出來,屁股也少不了挨板子。


    陳大胡子為了躲避更大的災難,竟然替地痞們說起話來:“官差老爺,我們沒打架,就是小人揍自家內人時,他們看不過眼,這才上前阻攔。因為人多,下手又略微重了些,才看著像打架,其實真不是!”


    “你說是因為你揍你家內人、他們才動的手?”衙差領頭看向一旁的女人,“就是她?”


    “是是,就是她,”陳大胡子忙道,“此事純屬一場誤會,還請官爺放了咱們這些小的,莫要帶到公堂問話。”


    不料想,他聰明反被聰明誤,衙差聽完他的話,不但不放人,反而踱過去問那婦人:“你是他的妻子?”


    幾絲亂發被淚水沾在臉上的女人漠然地看了陳大胡子一眼:“是。”


    “既然是正妻,他為何當眾對你施以暴力?”衙差又問。


    女人抿了抿唇,目光朝圍觀百姓掃視一圈,才忍著恥辱緩緩道:“因為他背著我在外亂來,被我撞見。”


    衙差皺了皺眉:“既然撞見,直接挑明、讓你同意納人進門便是,為何如此喪心病狂,將你打成這副模樣?”


    陳大胡子的臉色一變。


    女人卻連看都不看他:“因為我不同意,而那女人此時的身份亦不能再嫁。”


    “不能再嫁?”衙差立即猜測道,“莫非是守孝之身?或是,新寡?”


    女人道:“正是丈夫去世不足半年的新寡。”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嘩然。


    “夫妻一方去世,另一方半年內不能婚嫁,否則就會獲罪入獄,這條律法可是人人皆知呢!”


    “丈夫才去世,就在外麵勾搭男人,可見那女人不僅薄情,還是個守不得半點寂寞的蕩/婦。”


    “做下如此醜事,不但不哄著妻子,求她同意,求她不說出去,反而拳腳相加,一直追打到坊道上來,不但囂張,且愚蠢!”


    “誰說不是呢!”


    衙差見眾人議論差不多了,方開口道:“如果你當時同意並要求你丈夫現在就娶新人進門,他們二人才算觸犯婚法第六條,雙雙進入大牢,且婚書無效。你不同意,他們就隻能受到輿論和道德的譴責。”


    女人愣了愣,半晌才喃喃道:“竟是婚書無效麽……”


    衙差又道:“律法第五條,明媒正娶之妻,享有與丈夫同等的地位,丈夫不可擺錯妻妾之位,若把妻子當妾、婢當妻,妻可上告,夫則入獄一年半至兩年不等。你們雖情形相似,那女人卻並未入門,還不是你丈夫的妾。沒有對應的身份,你便告無可告。”


    女人呆了呆,隨即麵色複雜起來:“他畢竟是我的丈夫,孩子的親爹,民婦並不想讓他受牢獄之苦。何況他還是家裏的頂梁柱,若他有事,我們娘兒倆的日子也不好過,生活拮據不算,恐怕還會受人欺淩。”


    衙差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洛麟羽忽然上前,附在女人耳邊咕嚕咕嚕低語一番。


    女人目光懷疑地看著他。


    洛麟羽斜斜站著,雙臂交叉在胸前,抖著一隻小短腿兒痞裏痞氣道:“是否相信本少爺,隨你。但你放眼看看,能為你個普通民婦出頭、無償幫助你的,可隻有本少爺。”


    女人低頭思索,不一會兒,便抬起頭來,伸手指向陳大胡子對衙差道:“官爺,民婦要告丈夫陳善故意傷害罪!再告他們當眾鬥毆罪!”


    故意傷害罪?


    有這個罪名嗎?


    我怎麽沒聽說過?


    衙差有一瞬間的茫然。


    “爹爹,鳳傾城跟那位大娘子說了啥?”淼滄浪仰頭問道,“你能聽到嗎?”


    淼江海搖搖頭:“爹爹隻是習武,並未修煉出真氣,低聲耳語的話,無法聽到。”


    淼滄浪有些失望,道:“浪兒將來一定要做一個武功超群的將軍!”


    淼江海正要說話,卻見那三歲娃正朝他們父子二人走來,便止了聲。


    “淼滄浪,你們隻是來看熱鬧的麽?”洛麟羽剛到他們跟前,便劈頭蓋臉毫不客氣道,“那位大娘子正在告發她丈夫和人聚眾鬥毆,你們還不推波助瀾一下?站在這兒當人偶麽?”


    “我……”淼滄浪小臉兒紅了紅,一把掙開父親的手,上前一步道,“我該如何推波助瀾?”


    “喊兩嗓子,告訴衙差,說你們父子親眼看見他們聚眾鬥毆,並願意公堂作證。隻要你們一開口,相信很多善良正義的目擊者,也會跟風出麵做目擊證人。”洛麟羽看著他,“你出麵,你爹出麵,最好能多拉幾個百姓一起出麵,懂了麽?”


    不管心裏有沒有真懂,淼滄浪都立即把腦袋直點:“懂了懂了!”


    隨即便大聲高喊起來:“官爺官爺,我和爹爹親眼看到他們光天化日之下聚眾鬥毆,願意為此作證!”


    洛麟羽連忙閃到一邊,目光卻投向淼江海。


    淼江海雖不想惹麻煩,卻被那兩道小目光逼視得難以淡定,加上兒子的嚷嚷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隻能跟著上:“是,我們父子二人願意作證!”


    他朝衙差抱了抱拳,又將拳麵對向圍觀百姓:“在下相信,同樣有正義感的善良人士,都會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我算一個!”人群中有人高聲應和道,“幾句公道話而已,既耽誤不了吃肉,又耽誤不了喝湯,就當是日行一善,為兒女積德了!”


    一呼一應,圍觀百姓就被帶動了,陸陸續續有三五個表示願意作證,其他人則進行了聲援。


    衙差見了,立即帶陳大胡子和他妻子、七八個依然笑嘻嘻的地痞和幾位證人回刑部衙門。


    “花心不算,還對自己的女人動手!”洛麟羽看著漸漸離去的背影,惡狠狠道,“如此薄情,本少爺若不讓你吃吃苦頭,就對不起我這姓!”


    淼滄浪麵露不解:管不平閑事,跟姓什麽有關係嗎?


    然而他還來不及問,“鳳小公子”便飛快離開了。


    隻是,待出了居民坊區,洛麟羽才猛然想到一個問題:


    陳大胡子外麵的相好,居然在丈夫死後不到半年便與陳大胡子混在一起,且讓陳大胡子有納她進門的打算,甚至不惜為她毒打撞破其好事的正妻。


    如此看來,那二人必不是近期才認識,否則到不了如此火熱的地步。


    如果二人識於其夫死後,倒還好說;


    若二人識於其夫死前,那那個男人的死,很難說沒有問題……


    她知道路三石一直悄悄尾隨在自己身後,便拐到僻靜處喚了一聲:“三石米!”


    “誒!”路三石立即屁顛屁顛地應聲出來,躬著腰道,“殿下您脫身了?”


    “這不廢話麽?”洛麟羽知他指的是淼滄浪父子,不由翻了翻眼睛,“你一直都跟著我還能不知道?”


    路三石哈著腰,嘿嘿樂。


    “簡直是沒事兒找抽型兒的,”洛麟羽沒好氣地咕噥一句,隨後說起正事,“他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呃……這個……”路三石的表情噎住,“回小殿下,有的聽見了,有的……沒、沒聽見……”


    “不怪你,你招呼人去了,”洛麟羽大度地擺擺小手,“我把自己的猜想說給你聽,然後你自己去查證,無事便罷了,若是屬實,你就將此事上稟,立下一功。”


    路三石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卻又沒膽子應,怕殿下是在考驗他,看他是否能經住誘惑弄虛作假。


    他把心思流露在不老實的眼珠和神色上,讓洛麟羽一看,便猜個八九不離十,不由抬腿照他屁股一踹,笑罵道:“我還沒說呢,你在想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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