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麟羽初時並不知曉死者是誰,直至看到屍體,才吃了一驚:“施彝規?”


    此人原本是鞍博院的騎射教習,後因被她看中而設計到伍遠胄軍中,成功配合讓將軍造反、伍家沒落,使皇長子洛思行失去奪儲最有力的後盾。


    隻是,他雖有功,卻不能在明麵上行賞,畢竟他這間諜身份不能曝光,針對皇長子和伍家的策劃案,也必須如同永遠沉入湖底的巨石,隻能等太子登基為帝後,以別的功勞封賞擢升。


    洛麟羽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坐上龍椅,怎能讓他一直幹等?便密令他去往秀橙邊境,既是新地潛伏,也是積累軍功,以便來日可實至名歸,不為人所詬病。


    他在邊境沒有傳過消息,想來,必是兩國和平、沒有戰爭的原因。


    但此事一出,追殺他的男人又十分矮小,典型的秀橙國人體型,事情便有些不簡單了。


    李堪鴻遞來手套,洛麟羽戴上後細細查驗傷口,沒查出別的異常,就是後心中了致命一刀,且刀尖浸過毒。


    後膝窩倒是隻有刀傷,沒有毒侵。


    看來那人對自己的暗器刀技極為自信,篤定此刀必中後心,所以特意使用有毒飛刀。


    她拿起木質托盤裏的帶血飛刀,翻來覆去將刀柄刀身仔細端詳,卻沒看出什麽不一樣,很普通的飛刀,幾乎任何打鐵鋪都能隨手敲出來,平常到不能再平常。


    唯一的不同,是刀尖呈黑色。


    那是毒液見血所致。


    洛麟羽放下飛刀,皺眉看向施彝規的屍體,人棋的損失,讓她不由歎了口氣:“那倆怎麽說?能不能將凶手麵貌畫下來?”


    李堪鴻搖搖頭:“隻說個子矮小,其它的一概說不清,又不會畫畫像。”


    洛麟羽淡淡道:“應該是嚇著了。”


    “即使能畫下來,也未必是他的本來麵貌,”李堪鴻看著屍體,“殿下應該記得一指神偷易祉。”


    洛麟羽點點頭。


    那是李堪鴻找來的人。


    既然他能把自己成功化妝成另一個人,別人未必沒有這種本事。


    “微臣有些不明白,凶手既然身懷如此精妙的飛刀術,為何不早些動手,非要追到京城?”李堪鴻微微皺眉,“這麽遠的路,難道死者就沒在中途被追上過?”


    洛麟羽淡淡道:“那是為了讓另一個人有機會取得我們信任。”


    李堪鴻陡然扭頭看他:“誰?”


    “如實稟報父皇。”洛麟羽凝望屍體片刻,抬腳往外走,“西市新來俠醫俅飀飀,暗中注意其動靜,勿打草驚蛇。”


    隨他走出的李堪鴻立即明白了。


    行至中途,洛麟羽忽然停步轉身:“那個人,是不是去過皇陵附城?”


    李堪鴻愣愕。


    “還真是他!”洛麟羽看到他猝不及防下的心中所想,頓時了然,“替我友情轉告,我很感謝他的幫忙,但不要因為太閑而無端生事,皇族水深,莫要把自己淹死,否則我救不了他!”


    李堪鴻垂眸:“是。”


    洛麟羽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半晌才道:“多保重……”


    滿朝大臣,都是父皇的人,忠於東宮忠於她的,不多,所以不能有折損。


    李堪鴻作揖躬身:“謝殿下,殿下放心。”


    隨即從袖中掏出一疊紙,“這是口供所述詳情,請殿下過目。”


    洛麟羽見他麵色凝重,立即接過。


    “書信?”洛麟羽眉頭一皺,“在何處?”


    “應該還在蕭童清身上,”李堪鴻看著他,“殿下可先行閱覽,之後微臣再派人去取。”


    洛麟羽想了想道:“有那兩個小子和一群目擊證人,不管信裏寫的什麽,此事都瞞不了人。”


    她頓了頓,“我已從蕭府出來,若再回去,必定引人猜測,不如你直接上門索證,回頭傳音給我,告以書信內容,我們據信中事想對策。”


    李堪鴻點點頭:“如此最穩妥。”


    ~~


    蕭府。


    各把脈一次的太醫皆是搖頭。


    他們隻知蕭家小郎中毒,但中的什麽毒,卻把不出。


    幫不上忙,蕭府奉上的辛苦銀自然也不好意思收,幾人搖頭歎息地走了。


    臨走時還瞥了一眼蕭府請來的民間醫師,表情裏隱隱寫著:我們都不行,你們這些鄉土又有什麽本事?待在這兒也不過是想糊弄兩個銀子!可相府的銀子是那麽好糊弄的?別搭上小命!


    高傲,不屑,輕視,同情,看不起,甚至幸災樂禍,什麽心思和眼神都有。


    俅飀飀低垂著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對投過來的目光無動於衷,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才從不起眼的角落裏走出:“大人,解藥會在夜裏起作用,貴公子明早就能醒來。”


    蕭皓點點頭,吩咐管家為俠醫準備客房。


    俅飀飀惶恐:“草民不敢!”


    公羊先生道:“俠醫先生莫怕,大人留你,是因小郎君夜裏若醒,或有其它什麽事,可及時請得俠醫先生,免得來回奔走耽擱。”


    俅飀飀這才答應:“既如此,那草民就打擾大人了!”


    於是,管家帶他一起退下。


    蕭夫人抹著眼淚步入內室,婢女們打來溫水,她親自為小兒子擦洗。


    因為生他,她走了一趟鬼門關,差點兒沒了命,若非祖上積德,夫君老實從不作惡,母子二人怕是要到陰曹地府作伴去。


    夭子本就容易受寵,加上來之不易,自然是放在手心裏疼,長這麽大都沒舍得打他一巴掌,如今卻出這麽大的事,她焉能不急?


    方巾濕水擦淨他的小臉兒,又輕拭他的雙手。


    看著他手上還未消退的黑色,她的眼淚不由又瀌湧出來,將頭臉輕輕俯在兒子胸前抽泣。


    然而片刻間,身體忽然一個僵頓。


    抬起臉,些微疑惑地看著兒子胸前衣衫,之後探手進去。


    走過來準備勸慰的蕭皓,正好看到夫人掏出一封信。


    蕭夫人本要打開看看的,見他到自己身邊,便順手遞過去:“清兒交了外地朋友?”


    蕭皓不知怎麽回答。


    這猴崽子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還說什麽以武會友,誰知道會不會遇上一兩個誌同道合、臭味相投的?


    不過這信……


    “先生,”他拿著信步出內室,“你看這信……”


    公羊先生接過細看,不由沉吟:“這種密封之法……”


    他的雙眼陡然一睜,“莫不是……”


    蕭皓的臉色亦變:“軍情?”


    話音剛落,下人來報:刑部侍郎李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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