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真行走在去往鳳尾湖的官道上,身上的僧袍不僅換了新,連顏色都變成淡雲色~~玄華道長以前多穿深色道服,可自羽兒出現後,他便漸漸改了,到最後,竟隻穿淺色帶刺繡的道袍。


    而原因,隻是羽兒喜歡。


    他不知羽兒是否也喜歡自己這樣穿,但他想試一試。


    反正沒有僧尼必須穿土黃或灰色衣衫的規定,就像沒人強製要求道士必須穿青色或藍色或什麽色的道袍一樣。


    所以他用自己的神通解決了別人的難題,收下一部分錢,做了這件新衣。


    衣領和袖口都有極其搭配的刺繡。


    換上新衣時,他照了鏡子,忽然覺得,衣衫講究,人也會跟著精神許多。


    背部的傷痕都已結疤,不再疼痛,隻是有點癢。


    他忍著沒抓。


    可正走著,他卻忽然站定腳步,麵朝京都淩雲城的方向,半天未動。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停下腳步了。


    今天乃新年第一天,也是羽兒繼位登基後的第一個元日大朝會,她此刻,應該是坐在龍椅上接受千官朝拜吧?


    想到那個幼時聰慧調皮、如今不說話都滿是帝王威儀的少年女子,他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不多的回憶,再次在心裏撞擊著泛起漣漪,一陣陣,一波波,蕩漾開來。


    曾經裝滿佛經的腦海,如今多了一個人的身影~~洛麟羽。


    雖然離開了皇宮,雖然血融咒的影響已小到近無,但那剛柔並濟的特別容顏卻已深刻心中。


    尤其是她的唇,她的吻,他萬世亦難忘。


    想到這,他不由再次伸出指尖,輕輕貼在自己的唇上。


    閉上眼,他的心裏生出一絲渴望。


    才離開不久,便已想念。


    他似乎更加確定,自己對她的感情,絕不僅僅是血融咒那麽簡單。


    血融咒隻是一個引子。


    它把他帶了進去。


    帶進她女身的秘密,也帶進一旦陷入就很難再拔出的感情。


    這一刻,他懂了玄華。


    他願意為她付出,願意走玄華走過的路,哪怕最後的結局,同樣是赴死。


    緩緩睜開眼睛,他露出笑容,繼續前行~~玄華是在鳳尾湖出的事,他打算一路化緣,先去那裏看看,正好探查一下這條路線的民情和官員,傳書給羽兒。


    她交給他的事,他要一件不落地完成,做好。


    想到她的叮囑,他感到一陣心暖。


    因為修行,他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人的態度和言語。


    可羽兒說過的話,他卻記得字字清晰;她的關心,讓他如沐暖陽春風。


    他的整個世界都與以前不同了。


    他並未後悔學佛修行,因為若他不在佛門,便無與她的遇見。


    美好的遇見。


    前方,眸光所至,有座驛亭。


    天氣寒冷,又逢元日,亭中無人。


    他快行步入亭中,力透指尖,直接在石桌上寫下迸發在此刻的情感:


    孤僧獨步往東遊,


    風影難遮姝路求。


    智覺本已驅三垢,


    昨夜驟添思羽愁。


    他並不擅長詩詞,即便是簡單的無律詩,他也未曾寫過。


    可愛上羽兒後,他竟已寫了兩首。


    雖然不太成熟,卻是他真實情感的抒發,沒有刻意修飾,亦無半分摻假。


    吹去灰屑,手指輕撫自己刻下的字,最後落在“羽”上,動作更加溫柔。


    風漸起,吹動他的衣袖,他卻毫無所覺。


    直至離開石桌,走出驛亭,方知天空竟正飄著嫋嫋辰雪。


    看著隨風舞動的雪花,他不由想起那女子滿頭雪發,心裏驀然一痛。


    世人皆道太子為太子太傅一夜白頭,卻不知,其實是情深之故。


    伸出手,接住一片小小雪花,看著它在指尖融化,他輕輕低喃:“羽兒,他已離開人世,普真不會嫉妒他,也不會代替他,因為普真貪心,普真此刻想要的,是另一份完整的感情……”


    雪如飛花落瓣隨風卷,頭頂光潔無暇的美貌白麵僧輕輕閉了閉眼,邁步繼續前行。


    身影漸行漸遠,驛亭裏卻出現了另一個人。


    他看著石桌上用內力寫下的情詩,皺了皺眉,歎了口氣,隨後又陷入思索。


    ~~


    山中不知歲月,玄華卻知曉此時已是臘盡春回,隻不過,九天山的山風依然刺骨,如利刃割在臉上。


    甘泉涼而不冰,朱果亦甚是奇特,入口即溫,入腹則生熱。


    吃了果子喝了泉水,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回洞修煉。


    今日的他,心有塵埃、腦有雜念,無法集中注意力。


    立在一塊巨石上,衣袂隨風飄舞。


    目光投向帝都方向,滿是深深思念:羽兒,我好想你……


    ~~


    頭戴白珠十二旒冕冠、身穿衣畫賞繡十二章高端禮服、端坐在龍椅上的洛麟羽又打一個噴嚏。


    她抿了抿唇,將口水星子抹去。


    這從頭到腳、穿戴近幾十斤重的華貴袞冕,不傷風不受涼的,竟無端打了好幾個噴嚏,莫非是這些官員心裏都在念叨我這個皇帝?


    她動了動胳膊。


    難怪除了重大節日,老爹都隻穿赭黃袍常服上班。


    哦不,是上朝。


    這玩意兒穿得可真是活受罪。


    冊立太子,參加了一次元日大朝會,加上登基典禮、冬至祭天,到今日自己坐龍椅後的元日大朝會,她充分感受到做皇帝在穿衣上的痛苦。


    難怪禦用畫家給皇帝畫袞冕標準像時,皇帝的姿勢都是雙臂伸開、由一左一右兩個內侍扶架著。


    她有武功尚且覺得受罪,沒武功的皇帝可不得扶著嗎?


    不扶著能行嗎?


    一鬆手,他們就得倒地,直接趴那兒!


    好在,前年的大朝會她是太子,站在下方首位。


    時隔一年,她換了位置,高坐龍椅,接受各方朝賀,和老爹一樣,隻給宰相之門下省侍中一句話的旨意即可,其餘的,全都由臣子們跟著典儀官的號令按程序受累折騰,她不用再動。


    莊嚴神聖、金碧輝煌的大殿裏,接了詔旨的侍中大聲宣布“有製”、宣讀旨意內容“履新之慶,與公等同之”後,官員們又開始折騰“再拜”禮。


    待稽首兩次爬起來,又緊接著在天子的注視下,揚臂跺腳、原地轉體地跳起舞,暗比誰跳得更歡快、更賣力,爭取給新皇一個好印象。


    洛麟羽麵露淡淡微笑,看他們一邊跳舞一邊高呼萬歲,三呼之後,又一次“再拜”,稽首兩次,將歡慶氣氛推向高潮,結束一年中最隆重的拜君禮。


    收了京官、外臣乃至小附屬國的賀禮,皇帝自然也要回贈一些物品表示表示。


    而少年天子的首次大賞賜,共有三樣東西:清酒坊的瓊花玉露春、穆氏綢緞莊的錦緞布帛、九鼎山莊奇草閣的強身丹藥。


    眾臣謝恩,卻不知雪發新帝之所以送這些,是因為不用花他的錢,東西全都是商賈們無償讚助的。


    戶部尚書寇禎檢都快笑歪了嘴。


    撿了幾車銀子似的。


    太上皇那一代的老臣中,能穩坐官位的,他是其中一個。


    另幾個則是刑部尚書應天聲、刑部侍郎李堪鴻,以及由加官臨時工宰相變為實質宰相~~升任為中書省中書令的蕭皓。


    按照大正官製,中書令原本就該是兩人,另一位遭貶出現空缺後,洛觜崇一直未加填補。除夕之日的朝堂上,新帝送了蕭皓這份大禮。


    所以這元日大朝會上,要說跳舞時誰最賣力?


    老胳膊老腿兒的蕭皓絕對是其中一個!


    那忠心,就差把胳膊腿兒跳折了。


    大朝會後,便是連續放假,到初八才上朝。


    洛麟羽丟下伏婕妤,去了行宮,初七回宮時,竟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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