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這段日子也沒消停。


    那日在京城郊外險被狙殺,身受重傷,若非僥幸得一女子援手,能否活著回京竟然不好說。


    想他顧長風活了二十五年,從小到大遇到的陷阱危機不計其數。幼時宮中的池塘、假山,略大些的馬場、演武場,及至後來的北疆沙場,生死一線之際經曆的太多,孰料這次回京城一時大意,竟差點陰溝裏翻船。


    一邊養傷,一邊調動親衛勘察圍捕。顧長風這吃虧吃大發了,也不急著回北疆了。一麵上書皇帝,稱京郊圍獵受了風寒,需要將養休息,一麵急調北疆500精衛緊急入京。


    場子丟了就得找回來。且不談麵子事,若這次身負重傷,不加追討就回北疆,那心懷僥幸者隻會越來越多,各類暗殺更會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為而必須得以雷霆之擊,掃蕩宵小,威懾暗處敵手,至少讓一部分心懷僥幸者知道膽敢冒犯自己的下場。


    也不知是出於製衡諸王,還是出於心虛愧疚,抑或什麽別的緣由,皇帝接到趙王上書後,很快下旨。大讚趙王守邊十年功績,又敘兄弟多年情誼。驪四駢六,傳旨太監寶成洋洋灑灑足足念了半盞茶功夫,並賜金銀、珠寶、彩緞三十箱,京城王府一座。


    “辛苦公公走一趟。得沐陛下聖恩,小王感激不盡。必盡忠職守,報效皇恩。”宣旨完畢,顧長風躬身肅容道。


    其實他從小到大,對人多半都是這一幅表情。隻是隨著先帝離去,十年征戰,風沙似乎把他冷肅的表情越發雕刻進臉部的肌肉裏,以至於臉皮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多數時候隻要往那一站,就能擺出一幅端嚴的樣子來。


    “咱家本就是跑腿的命,不敢當王爺道辛苦。”來宣旨的太監寶成半點不嫌棄他生硬,滿臉笑意的答道。顧長風也不多話,言畢,袖子一斂,左手輕輕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一聲,右手一揚,眼尾向門外微微一挑,便抬步作勢送寶成出門。


    寶成原是尚衣監一普通中官,主要負責掌管禦用冠冕、袍服及履舄、靴襪等物。因緣際會湊到了皇帝跟前,近年來頗得聖心,已是司禮監數得上名號的大太監。


    尋常出宮宣旨,聽旨的不論是服朱著紫的高品官員,還是與皇家沾親帶故的宗室貴戚,見了他個個都是奉承不斷,捧得他渾身適意。但凡他鼻子裏多一個哼,聽旨的大老爺們晚上就休想睡得著了。


    畢竟外臣誰也不能像他那般天天陛下麵前伺候著,回去但凡添補些對旨意不敬的意思在裏頭,斷送前程還是小事,腦袋要不要斷送都不好說。


    眼下寶成的樣子,恐是其他大員貴戚們無緣得見的了。一出宮眼睛就慣常往上翻的他,這次來趙王處卻很是謙恭。不僅眼睛翻了下來,連腰背也恢複了在聖上麵前才有的弧度。


    見趙王欲親自送他出門,忙做出一幅誠惶誠恐表情,待聽到趙王輕咳,忙勸道,“王爺的心意,咱家必稟明陛下,隻是王爺千金貴體,既沾染風寒,還得以將養休息為要。若是出去再著了風,陛下知道怕是饒不了我。”


    “既如此,那我就不送公公了。”顧長風在門口與寶成拱手作別。外麵自有老於交道的長史出來交際勾連,不必他再操心。


    這等小人,分量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顧長風並沒有托大到撕破臉跟皇帝過不去的程度,為而也願意多走三步,送他一程。


    待寶成出門,顧長風返身回房,有眼力見的親衛早從屏風後將一鋪著上好狼皮的躺椅搬出,又悄無聲息默默地退出。顧長風輕輕躺下,凝神慢慢思忖。他之前所受重傷雖已不礙,但離痊愈尚遠。既然皇帝哥哥願意賜宅送禮,那他就照收不誤,這京城他也且待下去看看。


    背光處站著的搖光見顧長風一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扶手上敲著,一手持著碧幽幽茶盞放在鼻前輕嗅,知道他正思慮問題,一點聲兒都不敢出。顧長風仿佛心不在焉地飲了一口,放下茶盞,也不回頭,隻淡淡問道,“北疆精衛到了嗎?”


    搖光趕忙答道,“回王爺,昨日得飛鴿傳書,500精衛一人雙馬已經啟程,想來這兩日就到。”


    顧長風聽罷並不答言,隻拿起茶盞,繼續啜飲。搖光又往前走了幾步,低聲問道,“王爺,是否留些活口,問出主使之人?”


    顧長風修長的手指把茶盞輕輕放回小幾,隻淡淡地吐了一個字,“殺。”


    窗外春意盎然,有雀鳥輕啼,和風送來草木之香。隻是隨著一個“殺”字,室內光線仿若陡然暗了下來。


    “建昌十年,趙王於京郊遇襲。怒,調北疆精衛入京,絞殺逆賊800餘。”後世史書上不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拉開了大規模血腥奪位之戰的序幕。


    不僅是搖光,哪怕是趙王本人也不會想到,這場醞釀已久的這場大戰會以這樣令人震驚,又毫不意外的方式展開。


    回過頭來再看時,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甚至不乏有陰謀論者推斷,所謂“遇襲”不過趙王自編自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調北疆精衛入京。否則十年在外,朝中全無根基的趙王,拿什麽與諸王相爭,與皇帝相抗?


    顧長風此時還沒想到那麽深遠。饒是再多打算,眼下的他也無法洞見萬裏,預料到後續的諸多發展。人在局中,誰不是走一步,揣摩一步?畢竟眼下就算抓住活口,問出口供,也是無益。難道還去禦前打口水仗不成?京郊這般大的動作,要說已經禦極十年,大權在握的皇帝全然不知,那這龍椅上真可以換人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個月,搖光帶著六百名悍卒於京城附近繼續以圍獵為名,大舉誅殺謀刺之人。一旦掌握行蹤,當即如鷹鷲撲食般圍住。招供同黨者,當場斬殺,拒捕頑抗者,血腥虐殺。一時京城周邊,風聲鶴唳。


    顧長風不是嗜血之人。隻是多年曆練,幾番生死,但凡多點柔情,墳頭草都可以三尺長了。為而隻交代搖光,一不得株連,二不得輕縱,餘者全不計較,任其殺戮,以懾宵小。


    當日參與襲殺的一半是江湖之人,還有一半則顯然是來自不知名的軍中。襲殺失敗,當即撤退。隻是他們既然敢接下這樣的買賣,自然沒有原路返回的道理。搖光等人先是咬住不發,待北疆精衛趕到,再全麵網殺。


    說是圍獵,高層明眼之人都看得出圍的是人,隻是趙王既然有心泄憤,又不搞株連,其餘諸人自然不敢多做聲音,免得一不小心被牽連了進去。至於當今皇帝,在趙王進宮一趟後,也不知對他說了什麽,竟也隻做沒看見一般。


    於是外麵廝殺的血流滿地,但因控製著範圍,消息不靈通的京城等閑人士和普通百姓竟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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