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這場殺戮,不僅讓九五至尊發作了個不長眼的美人,也讓性情豪邁、愛與各路豪俠打交道的楚王,不理朝政、隻愛字畫但兒子最多的齊王,以及當朝內閣裏一隻隻的老狐狸們徹夜未眠。


    可以說,但凡昨夜還能睡得安穩的,都是消息還不靈通的。也就意味著這些能夠高臥的人不僅還沒拿到帝國這場頂級權力遊戲的入場券,甚至連旁觀券都遠還沒夠著——可見有時候黑眼圈也不是爛大街的批發款,誰想掛就能掛得上,也要講究個按資排輩。


    這第二日正是十五大朝,京城六品以上官員並大半勳貴入朝覲見。


    天光乍亮,雲蒸霞蔚。


    早已按品級守在宮門口的大大小小官員雖不敢高聲語,但也免不了各自挨著同親近的科、同年、同鄉之類故舊,悉悉索索的說些個官場之事——其實說白了,跟後院婦人嘮叨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八卦沒什麽兩樣。


    挨著一側宮牆角後排站著的李四才,今日一身青衣官袍收拾的格外齊整。要知道除了太祖初年還不成規矩的亂哄哄上朝之外,能擠進這每月一次的大朝宮牆就是普通士子讀書人終其一生夢寐以求、卻罕能到達的榮耀。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可多少人讀白了頭發,也沒能中上個舉人,更不要說進士及第,京官六品了。


    太祖初年那會兒倒是容易不少。太祖皇帝英明睿智、雄姿英發、順天應命打下這江山,很是看不慣前朝皇帝的懶散。皇帝都不上朝,如何統禦天下?如何震懾宵小?難怪失了江山社稷。


    於是太祖一登基就把前朝一旬一朝的規矩,改為了兩日一朝。每隔一日就聚集京內七品以上官員議事,謂之“不懶政、不怠政”。


    上朝議事,議的是軍國大事,要是麵麵俱到,天下數十州的大小事宜,就是從天亮議到天黑也議不完。


    且不說這些六七品的小官們能懂多少大政方針,能有什麽發言機會,他們哪裏有資格住在皇城根腳下?


    於是每隔一日,六七品的綠袍、青袍小官們不到半夜即起,從自己家裏大老遠的趕往宮城,苦不堪言也就算了,到了那經常發現連站的地方都沒有,隻能人挨著人縮成一團,好歹算是擠進朝堂,哪裏還有什麽豐儀可言?


    一到下朝,則是呼啦啦的一大群人,直奔各自車馬。各位大佬們當先,有豪奴驅使,自然不怕,小官們則經常因為找不到車馬堵塞宮門。一次推搡之下,竟然踩死了三個,踩傷了十餘人……


    太祖皇帝其實早就後悔了。


    一天隔一天,全京城大小官員加上勳貴和來朝公務的地方官吏,烏泱泱數百上千人。宮室就那麽大點地方,冬天還好,隻是眼煩。夏天那醃臢味道,簡直了!饒是太祖武夫當國,不算什麽講究人,也是被熏得胸悶氣短。


    終於當上皇帝的太祖發現,原來當皇帝是個技術活,勤快不勤快實在不體現在這上不上朝上。他每天需要與之商議的最多不過幾十人,剩下那一堆擠在一起,除了讓他眼暈,全無半點用處,甚至因為每隔一天就需要聚集一次,嚴重耽誤了這幫人真正給他幹活的時間。


    金口玉言,哪能隨便更改?這會兒改說一旬一朝,那不成了跟前朝一樣的“懶政、怠政”嗎?要知道這可是他給前朝皇帝按的大罪之一,也是他自己承接天命的理由之一。


    直到那次推搡踩事件,太祖皇帝才算找到了台階下。他先是震怒,讀書人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堂堂朝廷命官竟然為了車馬之事就互相踩死好幾人,還能指望你們牧守天下?還能指望你們經世濟民?再就是順水推舟,下令將朝會分為大朝、小朝。


    小朝為三品以上在京官員為主,及有實職的伯以上勳貴參加,仍是一天隔一天召開,議論國事,是正兒八經的朝務。大朝則包括京城六品以上官員並子以上勳貴,每月十五召開一次,算是給低品級官員麵聖機會,幾十年演化過來,已成為儀式性朝覲為主的定例,頂多宣布些小朝已充分商議通過的政令之類。


    李四才雖然不過六品,貓了個大朝的邊,但他所在的戶部是僅次於吏部天官的實權單位,他更是戶部侍郎蔡嘉義,那位有望登“計相”位置的得意門生,再加上李四才本人頗會經營,同僚之中很有幾分雅望,所以很有些個願意跟他捉堆挨著。


    這樣的場麵,雖然沒有明確的規矩,但多少年下來也基本形成慣例——那就是級別越低來的越早,而那些府邸離宮城挨得近的大佬們反而姍姍來遲。


    眼見著時辰離正式上朝還有那麽會兒功夫,李四才便跟旁邊挨著另幾位一樣青袍的禮部、刑部同年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些個俗事。


    別看這聊天不起眼,這也是李四才等低品級官員每月來此大朝的重要工作之一一——他們這些後排站著的,眼神略微差點兒,那都看不見陛下聖顏。說是朝覲,幾人能走到陛下跟前十丈?


    大冷天半夜出門,一是規矩所在,二是體麵榮耀,但要說實在,還得數這朝前和朝後的同僚閑敘——多少交情就是這麽敘出來的,多少利益就是這麽交換起來的。


    李四才左邊的刑部主事長得雲淡風輕,說起話來卻是爽利,“這尼瑪的才十一月,怎麽這般冷?凍得老爺我的腳趾頭都要掉了。”


    旁邊黑臉的禮部主事笑了,“你小子好歹也是二甲頭名的及第,說起話來能別這麽下裏巴人嗎?”


    “老爺我妙手著華章,但一樣吃喝拉撒睡,一天到晚文縐縐,那是落第的酸腐秀才。”刑部主事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的笑罵道。


    “哈哈哈,要不怎麽說老哥你是妙人呢!”李四才拍著這不講究的禮部同年肩膀道,“咱們這品級,也就是挨凍的命,要幾時跟那閣臣一樣,我也晚點出門,反正不耽誤。”


    “切,那可不好說,”旁邊另一青袍官員賊眉鼠眼地望了一圈,見都是熟人,便小聲嘀咕道,“你們沒發現今日大朝頗有不同嗎?”


    李四才等幾個紛紛將疑惑眼神丟向這出言之人,這人臉上大有得色,愈發小聲道,“你們沒發現,今日閣臣們都來的特別早嗎?”


    經他一提醒,李四才他們幾個才發現,往常總是按點入朝,頂多早到半刻的幾位內閣頂級大佬,果然已經悉數到場,正在宮門口最前排處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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