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兒隨著眾人上山,一路上被寺眾的平和安定所感染,也平靜下來。眾人一路無話,待回到山上,便去了戒律堂的落發室,慧見去請來了靜儀主持,靜儀主持見了林妙兒為其授了十戒,又為她賜了法號,稱其為慧樂。慧樂拜謝了師父,靜念師太和眾位師姐妹。靜儀主持又叫慧樂去了禪房,問道:“慧樂,入佛門如新生,往世的一切你可有放不下的?”慧樂聽了,猶豫著拜道:“徒兒...徒兒放不下父親。”靜儀點了點頭,說:“此乃賢德孝心,不必避諱。”慧樂聽了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向師父,隻見師父也慈祥的望著她,她瞬間安定下來。靜儀又問道:“你父親現在何處?”慧樂答道:“父親獨自在家中。”靜儀又問道:“你父親應未到耳順之年,你為何放心不下他?”慧樂答道:“父親自母親去世,便沉迷酗酒,幾乎不能自顧,我托了鄰裏照顧他日常飲食,又雇了女使定期為他浣衣打掃,隻是這都需要銀錢,我無甚積蓄,如今出了家,便無人照顧他了。”


    靜儀主持看了看她,問到:“你父親酗酒的銀錢從何而來?”慧樂答道:“是我平日裏給他的。”靜儀主持便說道:“如今你出了家,無錢托人照顧他,也無錢供他酗酒了,你覺得他會如何?”慧樂皺了皺眉,搖了搖頭,說:“徒兒不知。”靜儀主持又問道:“你可知你父親為何酗酒?”慧樂便說道:“母親去世,父親悲痛欲絕,故而飲酒。”靜儀主持聽了,便問道:“你母親去世多久了?”慧樂答道:“已有十年。”靜儀看了看她,問道:“你母親去世,你可悲痛嗎?”慧樂聽了,胸口一股悶氣上湧,眼中現出淚光,說道:“徒兒自然悲痛。”靜儀便問道:“你為何不飲酒?”慧樂聽了,答道:“因為徒兒還有父親要奉養。”靜儀聽了又問道:“你拖人照顧你父親,可讓他感受的你的關心?”慧樂聽了,仔細回想:自己每每回家,父親不是醉倒不省人事,就是拉著她一起喝酒,偶有清醒,她便拿銀錢給父親,而父親要麽讓她去買酒,要麽就自己去買酒,她初時多規勸父親不要飲酒,可是父親卻不聽,每次都不歡而散,以致後來她便也不同父親說什麽了,隻是拖人照顧他,而父親沒了酒錢便會到醉月樓找她要。


    慧樂想到此處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師父,便聽靜儀師父又說道:“須知奉養父母並不是給父母錢財,或是找人照顧父母飲食起居。與父母相處時,需要如同父母照顧你一般,關心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從中了解他們的期許,為他們解除痛苦,達成所願。如同他們教育你一般,將自己的所見所得與他們分享,也了解他們的看法想法,以得共通共識,如此才能報答他們的恩德之萬一。當你離開父母時,應該謹記的不是父母的教導,也不是父母的恩德,而是父母的心願,了解若是父母知道你當前麵臨的一切,他們心中會希望你如何,再問問自己的本心,試著找到不讓父母失望又能讓自己心念通達的道路,如此便是孝道。無論父母是否在世,隻要秉持孝道,便仍能感父母之慈愛,慈愛悲痛本為一體,不可舍慈愛而留悲痛。”慧樂聽了,麵色淒苦,眼淚上湧,拜道:“徒兒無知。”


    靜儀主持說道:“我佛傳醒覺之法,便是要破除無明無知,為師如今教你處世第一法:不要為過去而悔恨,也不要為未來擔憂,細細的觀想自己此時的處境,觀想自己此刻與世間未了的緣法,分辨緣法的好壞,將好的維持精進,將壞的化改斷滅,對不好不壞的做出選擇取舍,將其導向好的。”靜儀主持又看了看她,補充道:“你需謹記,有分別的是緣不是人,若有觀想不明白的,隻管問同修,此時你可問為師。”慧樂聽著師父的話,萬千思緒湧上心頭,驚恐的向靜儀主持跪拜道:“師父,徒兒...徒兒被醉月樓老板所害,失身於沈五爺,他更要徒兒嫁與他為妾,徒兒如今出家,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若是連累了寺裏,徒兒百死莫贖!”靜儀主持看了看她,說道:“你不必驚慌,你之前多番求見,是為師與你緣分未到,如今為師既度你出家,自當助你斷滅惡緣,你隻需潛心修行便是不負為師所望。”慧樂聽了,心下稍安,又說道:“師父,徒兒不知該如何斷滅惡緣。”


    靜儀主持問道:“你可怕醉月樓和沈五爺?”慧樂說:“徒兒不怕他們,徒兒絕不會再屈從他們,就算讓徒兒付出生命,徒兒也願意。”靜儀主持搖了搖頭,說:“你的生命隻是你的主因,不是惡緣的主因。”慧樂又想了想,問道:“惡緣的主因可是徒兒的容貌?”靜儀主持看了看她,說道:“不隻是你的容貌,還有你的情。”慧樂聽了,皺眉思索。靜儀主持繼續說道:“你往世所學的技藝,是讓人動情的技藝,而要動人需先動己,須知戲假情真,你既以情動人,自然有人回應於你。”慧樂聽了,低垂著頭,不敢看向師父。靜儀主持繼續說道:“你如今修行的首要便是不可再不自覺的動情,你可明白?”慧樂拜道:“徒兒明白。”靜儀主持點點頭,說:“你若能做到,自能斷此惡緣,你若做不到,當記得跟隨為師。”慧樂聽了,又跪俯在地道:“是”。


    靜儀主持讓她起來,看著她又問道:“你可恨醉月樓和沈五爺?”慧樂答道:“徒兒如今出家修行便不恨他們了。”靜儀主持搖了搖頭,問道:“那你的羞憤何來?你是為何羞,對誰憤?”慧樂聽了,氣血上湧,臉頰緋紅,又兼胸口氣悶,說不出話來。靜儀主持說道:“你此刻不必克製,你可細細的觀想你的羞憤。”靜儀主持又問道:“你可曾知道自己為何而羞愧?”慧樂腦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後忍不住想起當日情形,自己喝下那杯催情酒,便昏昏沉沉,不能自持,任由別人將她扶回房間,更是在半醉半醒間任由沈五爺侵占了自己,而自己的身體,在痛苦中竟生出一絲愉悅。不管心中如何嫌惡都抹不掉這絲愉悅,這讓她更加痛不欲生,也正是這絲愉悅讓她羞愧難當。她想到此處,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是看了師父一眼,靜儀主持繼續對她說道:“你可知陰陽和合本是萬物賴以繁衍的途徑,在這一點上,人與其他獸類並無分別,心智未開的野獸,便是靠著身體的本能繁衍後代,身體感到愉悅並不應感到羞愧,應該感到的羞愧的是因為這種愉悅而放棄心智。聖人稱頌的貞潔也不是稱頌身體,而是稱頌心智。你如今出家修行,便是要放棄這種愉悅,而追求慈悲智慧,也要放棄一切感官的享受,而追求心智的開悟。”慧樂聽了,拜道:“是,徒兒定當好好修行。”


    靜儀又細觀了她的神色,說:“你無需心急,修行需循序漸進,你且先融入寺內的生活,等你完全明白了為師的話,自能放下羞愧,當你能放下羞愧,才能明見自己的憤怒。不要以為你失去了什麽,實際上,隻要你放棄成見,你便會知道,你從未真正擁有亦未曾失去。”慧樂聽了,又拜道:“是。”靜儀主持又問:“你可有留意自己的月事?”慧樂聽了,又心亂如麻,如何回想也回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月事是什麽時候,隻得回道:“徒兒的月事本不規律。”靜儀主持看了看她,說:“無妨,你隻需知道修行亦需關照自己身體,感受。”又說道:“為師便安排你依止慧色,慧色雖未剃度,卻是自小在寺中長大的,定能好好指導你修行,你父親若不上山來,月中化緣時,你便可帶慧色回家一趟,見見你父親,得他允許可帶其上山,完成你的剃度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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