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行想到師父曾告訴她,她最後的修行,便是要觀空。慧行看向慧色,慧色繼續說道:“不過師父說我的空是未經世事的空,而我的專注實則太過分散。若是有一天能專注一物,再見空性才能有所精進。”慧行想了想,問道:“那師妹如今以何為修行之要?”慧色答道:“仍以圓持專念為要。”慧行若有所覺,慧樂想了想,問道:“經文不是說見空性便可度一切苦厄嗎?見空性不是已得大成嗎?”慧行點點頭,答道:“若能悟得萬物互依,空無自性,便能不生執念,不受苦難,自是大成。”慧色說道:“苦集滅道,若不對苦諦有深刻領悟,便無法真正得道。所以要經曆人間苦難,才可能得大道。”慧音有所感,問道:“所以觀世音菩薩才救苦救難,有求必應?”慧行聽了,眉頭一皺,說道:“隻有已得大道,能度盡苦難,才可千處祈求千處應。”慧樂點點頭,說道:“修行有成,增長慈悲智慧,才能普度眾生。”


    慧色又看了看眾人,說道:“我見到的苦諦真義是承認生命的苦難,遇到苦難不逃避,接受苦難,解脫苦難,才能離苦得樂。”慧行想了想,說道:“生、老、病、死、愛別離避無可避,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卻是可以避免的。”慧色笑道:“那是因為師姐你修行有成,無欲無求。”慧行看著慧色,搖了搖頭,說道:“我若真無欲無求,就可也避免愛別離了。”慧色看向慧行道:“師姐,其實人生八苦都不可避免,隻能解脫。八苦都是因情而起,無情是可脫離苦難,但是根塵相處,緣法生滅,情便會生滅,隻有以智慧化情愛為慈悲才是解脫苦難的正道,其中生,老,病,死,需要常觀空性,圓持專念解脫,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需要常觀無常,守持平等心解脫。”慧行豁然開朗,對慧色笑道:“多謝慧色師妹。”慧音和慧樂聽了,卻無甚感受,慧行看了看兩人,說道:“慧音和慧樂師妹,當前的修行當以醒覺破執為要。當突破了我執,便可見到解脫之門。”慧音和慧樂聽了,對視一眼,便齊聲應道:“是,師姐。”慧音看著慧色又想到:“突破了我執,真的還能有情嗎?沒有主體和客體,愛又怎麽會存在呢?”想到此處,開口問道:“師父為我授戒時曾說過一身一心,一世一人,這種愛怎麽會是慈悲呢?”慧色回望著她,說道:“師姐,慈悲確實不是愛情,出家修行的人沒有伴侶,師父會這樣對我們說,隻是因為你我尚未剃度。”慧音聽了,一怔,又問道:“那師妹你會剃度出家嗎?”慧色道:“我求過師父為我剃度,可是師父不同意。”又看了看慧音,問道:“師姐你願意剃度出家嗎?”慧音隻是看著慧色,無言以對。慧色便繼續說道:“師父說三千煩惱絲均是塵世的牽絆,牽絆不除,剃度也無用。若無牽絆,發絲便不是煩惱絲,而是被動靈敏的體現,可以提醒我們越是細枝末節越沒有自主,卻越易被牽動。若是能任其紛擾,不要讓心被牽動,便是定力。用足夠的定力保證自主,便能自由。”慧音聽了,點頭道:“是,多謝師妹。”


    般若堂中,靜念正在為溫如霜和溫乘鬆講經:“《心經》所言,便是佛家修行的意圖:以無上智慧,超脫世間苦難。而超脫苦難的關鍵便在於觀想空性,空是指無恒常和獨立。色身無獨立和恒常,色身無法脫離世界存在,呼吸進食,一舉一動都是色身與世界的互緣,緣不會恒常不變,色身便不會恒常不變。”靜念看了看兩人,說道:“你們便先觀想這一句: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溫如霜苦著臉重複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溫乘鬆想到慧色,露出笑容。這時,袁千山也來到了般若堂,看了看溫乘鬆,而後拜見了靜念師太,靜念師太便讓他也拿一本心經,和溫家姐弟一起讀,又讓溫乘鬆和他講方才所講。


    袁千山拿了經書,稍看了看,便抬起頭來看向溫乘鬆,溫乘鬆便對他講道:“師太讓我們先觀想這一句: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是指色身,空是指無恒常和獨立。色身無法脫離世界,而是與世界互緣,因為緣會變化,色身便無常。”袁千山聽了,微微一笑,說道:“我明白是天地造化,也明白美會老去,但是色就是色,不是空。”溫乘鬆聽了,眉頭一皺,說道:“你既明白是天地造化,便不該將其從天地中獨立出來,放到心中。這樣你心中的便不是真的。”袁千山也眉頭一皺,隨後卻是看向溫乘鬆的眼中,看到溫乘鬆的眼神十分堅定,他便也不相讓,兩人無聲的對視著。溫如霜在溫乘鬆一旁,看到兩人如此,笑出聲來,兩人便看向她,她看了看兩人,說道:“難得你們論經也能論的如此認真,不過學經嘛,不用執著真假對錯,大姐姐跟我說真假對錯都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還是要了解意圖。方才靜念師太都說了,意圖就是要以智慧超脫苦難。”


    袁千山和溫乘鬆聽了,又對視一眼,溫乘鬆低頭看書,袁千山便又仔細看了看溫如霜,隻見她眉眼彎彎似常含笑意,朱唇豐潤似花瓣嬌豔,滿滿活力毫不遮掩的潑灑。袁千山拱手說道:“多謝溫小姐提點。”溫如霜便笑道:“不敢,不過複述他人之言罷了。”袁千山也微微一笑,低頭看書。三人各懷心思,都懶得去觀想經中真意。靜念師太繞了一圈,回來看了看三人,說道:“這句經文還有一解,色是可見的,空是不可見的,可見的未必是真相,不可見的未必不存在,真實存在的不管可不可見都真實存在。你們若不想觀想無常和無自性,便觀想自己家中真實處境吧,觀境見緣,便可試著推導因果。”三人聽了都眼前一亮。齊聲應道:“是,師太。”


    溫乘鬆便想到:“溫家是行醫世家,父親醫術高明,懸壺濟世,我當乘繼父親所學,治病救人。母親篤信佛法,與人為善,大姐姐更是出家修行,慧色小師傅與我年紀相若,又自小修行佛法,佛家講慈悲為懷,與醫道相契合。我與她定能心意相通。她並未剃度,不能算出家,父親母親應該不會反對我與慧色來往,依主持師傅今日所說,我應該先多了解她,倒是可以先問問吳媽。”想到此處甚是滿意,露出笑容。


    溫如霜想道:“大姐姐如今出家修行,雖然偶爾也可回家一趟,但也不能常在父母身邊侍奉。父親還好,有鬆兒在跟前。母親遠嫁到蓮溪鎮,我若再遠嫁,母親恐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更何況雲浮城雖有大伯和外公照顧,到底規矩繁多,還是蓮溪鎮好。母親說供佛宴便會廣邀親朋參加,讓我也可多留意,我便留意一下就是了。”看了一眼袁千山,又想道:“不知道袁公子會不會去。”


    袁千山想道:“父親專心生意,事務繁忙,母親以佛法為寄,姐姐的婚事雖然風光,實則並非良緣,少不得要謹小慎微,小心經營。我的婚事亦少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恐怕......”想到此處眉頭皺起,不願再想。


    靜念在上首坐著,看著眾人,看到三人神色,便走過來,又說道:“相信三位都有所得,你們是否有覺察不管真實處境如何,你們所能感知的不過七情六欲。這些都是因緣升起,沒有獨立和恒常的。但是你們其實可以控製自己的心念,不要將心念放在感情上,隻保留對處境的清晰認識。這樣你便能把握現在,也能見得未來,如是來,如是去,如是而已,再無其他。將自己該做的都做了,接受自己能見的,不要執著,便不會痛苦。”


    袁千山聽了靜念師太所說,眉頭舒展,溫如霜又帶上笑意,溫乘鬆卻收斂笑意,三人齊聲說道:“謝師太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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