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刺客顯然也意識到了危險降臨,絲毫不敢再戀戰,轉身便逃。


    那人絲毫沒有追擊刺客的打算,轉瞬間便落到孟九思麵前,一雙眼睛在漆黑的夜裏閃爍著染了血色的光芒,上下將她看了看,見她沒事,緊抿的唇無意識的向上彎了彎。


    他在看著孟九思的時候,孟九思也在看著他,隻是他戴了整麵麵具,又是在漆黑的風雨夜裏,雖然覺得氣息有些熟悉,但孟九思根本不能確定他是誰。


    她恍惚了一下,連忙頷首道了聲:“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聽到這聲大俠,他不由的發出一聲輕笑,聲音甚低,低到被風雨聲淹沒了,她根本沒聽到。


    “姑娘……姑娘……”


    綠桑和青娥見孟九思被人所救,剛剛鬆了一口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們不知道來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不敢有一點點的掉以輕心。


    孟九思回頭:“我沒事,你們兩個趕緊看看吉祥天寶,我去看看大哥。”


    說完,她便心急火燎的再次想要朝著院門口奔去,因為她不能確定來的刺客隻有兩個人,萬一有另外的刺客已經闖了進去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連吉祥天寶尚且輕易就被他們打敗,便何況大哥。


    她腳步剛抬,忽覺腰上一緊,那人毫不客氣的攬上她纖細的腰肢,她腳下頓時一輕,人已經半跌入他的懷時,隨著他像是輕盈的鳥兒一般騰飛而起。


    許是潛意識裏對陌生人抗拒,在反應過來被他抱起的那一刻,她身子僵住,他以為她是害怕了,淡淡的說了一聲:“別怕,是我。”


    他的聲音雖透著淡漠,卻清澈如泉,帶著一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原來是他。


    又是他。


    薛朝。


    就像找到了什麽安全的力量,她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落定,她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隻微微看到麵具之下弧度完美的下頜,在風雨夜裏泛著皓月似的冷白之色。


    “你要帶我去哪兒?”


    雖然是朝著摘星閣的方向,可她還是不能確認他要帶她去哪兒,這時候,她唯一想的就是親眼見見大哥好不好。


    “自然讓你親眼確認下你大哥好不好。”


    “……”


    她又怔了怔。


    這個人……


    有時候還真是體貼的不行。


    “姑娘,姑娘……”


    綠桑和青娥扶著受傷的吉祥追了過來,天寶急得大喝一聲:“放開我家姑娘!”


    說完,握著被雨水洗刷了血水的劍,忍住傷口的痛縱身躍起,雖然這個人救了自家姑娘,但不知道是他誰,誰知道他將姑娘帶到哪裏去。


    孟九思不得不再次回頭:“我沒事,你們莫要再追!”


    說話的瞬間,人已經隨著他飛越了院牆,她的聲音飄散在風雨裏,隨後便落定在孟懷璋所住的東側暖閣外,就在她要敲門時,突然,暖閣旁邊的廂房內燃起了蠟燭,一陣吵雜聲傳來。


    “刺客,有刺客……”


    摘星閣的人恍恍似聽到了呼救人,打鬥聲,這才後知後覺的被驚動,一個個慌手慌腳的穿衣服,拿武器,從廂房裏衝了出來。


    “吱呀——”


    屋門從裏麵被打開了,一見門前站著人影,刹時間就驚愕住了。


    “誰?”


    孟九思定眼一看,原來是大哥屋裏的一等大丫頭:“三六,是我,大哥呢。”


    三六這才聽出是孟九思的聲音,又覺得不太可能,好好的三姑娘大半夜的跑來作什麽,揉揉眼睛一看果然是她,連忙回道:“少爺正睡著呢,姑娘,你怎麽來了,剛聽到有刺客,怎麽回事?”


    “的確有刺客,不過已經跑了。”


    孟九思急得就往屋裏衝,忽想到薛朝,轉頭一看,哪裏還有他的人影。


    若不是剛剛跟他說過話,又被他帶到這裏,她幾乎要懷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這人來無影去無蹤的,竟一點聲息都沒有。


    她也來不及思考他去了哪裏,待她進了屋,孟懷璋已經聽到動靜從床上爬起來了,慌忙的趿了鞋子,朝著孟九思跑來,服侍他的另一個大丫頭生怕他凍著,連忙打著哈欠拿了外衣跟上來。


    一見孟九思雖然穿著蓑衣,但渾身已經濕透了,發上,身上的雨水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很快地上就有了一個亮晶晶的小水坑。


    “黛黛,怎麽回事,你怎麽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快……”


    孟懷璋又是疑惑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回頭吩咐身後的大丫頭。


    “三七,還愣著做什麽,趕緊給黛黛拿身幹淨的衣服來,還有,還有,再沏碗熱熱的薑湯過來,還有,還有……毛巾,熱水……還有……鞋子,襪子……”


    剛剛醒來,腦子裏稀裏糊塗的,再加上焦急,幾乎語無倫次。


    三七聽了頓覺頭大,一時間竟不知道先做哪件事。


    “好了,大哥,你這裏哪有姑娘家的衣服鞋子,我待會回去換了就行了。”說著,又吩咐頭大的三七道,“你不必忙了,我問你,可有刺客闖進來?”


    三七茫然的搖遙頭:“回姑娘的話,並沒有刺客。”


    孟九思長舒了一口氣,拂了拂胸口,拂出一把水在手上:“幸好幸好,大哥你沒事就好。”


    “黛黛,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孟九思見有人在,也不好將白天的事說了,畢竟這件事還牽聯到宋宸楓。


    再者,她也怕本就受到驚嚇的大哥再受驚嚇,淡淡的解釋道:“府裏闖進了刺客,又或許就是尋常的盜賊,吉祥和天寶見他們朝著摘星閣的方向跑來,我怕大哥你受傷,就跟著跑過來看了。”


    “黛黛,那你呢,你有沒有事?”


    他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


    “我沒事,就是吉祥天寶都受了傷。”說完,又對著慌裏慌張衝進來要保護孟懷璋的喜子道,“喜子,你趕緊帶著人去搜,前院,後院,裏裏外外,每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這一搜,刺客沒搜到,還真搜到一個人。


    此時,雨勢漸小,雷聲也沒有那響了,隻是時不時的傳來一兩聲。


    一個身量中等,體形微胖的男人鬼鬼祟祟的行走在黑夜的花間小道上,頭上還不忘簪了一支花,手裏舉著一把油紙傘。


    另一隻手握住袖口,生怕裏麵的東西掉出來似的,因為緊張,一雙黑黑的眼珠子像是許久未換水的金魚缸底下擺放的黑色鵝卵石,汪著早已經混濁的水,賊溜溜的四處看了看。


    突然,他腳下一滑,往前一趄趔,握住袖口的手反射性的一鬆,從裏麵滾出一個竹管似的東西來,沿著濕滑的台階咕嚕咕嚕往下滾去。


    他急忙一路追了過去,幾度差點滑倒,也幸好他平衡感還算不錯,東倒四歪的硬是沒有滑倒。


    終於追上了,他彎下腰,撅起腚正要去撿,忽然身後傳來沉聲一喝:“小賊,看你往哪裏跑!”


    他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腚上已重重的挨了一腳,人往前一栽,栽了個狗吃屎,吃了個滿嘴泥水。


    “賊在這裏,抓住了抓住了!”


    踢他的人以為抓到了夜闖孟府的盜賊,聲音既激動又氣憤,追上前,不由分說,幾拳頭先揮了下來,口裏怨念頗深的一邊罵一邊打。


    “早不來,晚不來,偏這大雨夜裏跑來,害得老子還要半夜裏冒著風雨爬起來!”


    “住手,快住手!”這人抱頭大叫起來,“我是……唔……”


    正要自報家門,又吞進了一嘴的泥水,被嗆了個半死。


    這時,喜子帶著人圍了過來,這人連忙“呸”的一聲吐掉嘴裏的泥水,又開始大叫,這一次終於成功的叫了出來。


    “我是二老爺!”


    打他的人怔了一下,喜子冷笑道:“放你娘的狗屁!二老爺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的跑出來作甚,你這盜賊敢冒充我府上的二老爺,合該打死!給我打!”


    他一聲令下,眾人一起圍上來群毆,直將他揍的鼻青臉腫,幾乎奄奄一息,眾人這才解恨的停了手,正要將他綁起來先關進柴房裏,忽一人舉起燈朝他臉上一照,想看看這盜賊長得什麽模樣時,頓時大驚,慌的差點跌了手裏的燈。


    雖然他臉上腫脹破潰不堪,但還是能認出來的。


    “真……真是二老……爺……”


    “什麽,真是二老爺?”


    眾人俱驚,且又驚又疑,齊齊發出疑問:“這大雨夜的,二老爺跑出來做什麽,難道也是抓賊的?”


    最先踢孟祥誤把他當賊的侍衛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生怕擔了幹係受到重罰,急中生智,從另一個侍衛手裏一把奪過燈籠,貓著腰在地下找了找,果然功夫不負有人,他找到了一根竹管。


    拿燈對著竹管一照,裏麵似塞著什麽東西,湊到鼻子跟前小心翼翼的聞了聞,頓時眼前一暈,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幸而一滴冰涼的雨滴落在他的眉心,讓他在瞬間清醒過來。


    好強的迷藥!


    這二老爺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帶著迷藥能幹什麽好事?


    大老爺最好色,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他用迷藥要做什麽,幸虧他們抓住了他,否則還不知哪個女子要被他暗算了,他心頭激起一股強烈的義憤,舉起手中的竹管。


    “這是從二老爺身上掉下來的,我剛見他時,他正蹲在那裏想要撿,瞧瞧,這是個什麽東西?”


    眾人連忙好奇的圍上前,有人接過來拿燈照了細看了看,也湊上鼻子用力一聞,這一聞,鼻子裏一陣香風拂風,眼前一黑,往後倒去,幸虧後麵有人扶住了。


    眾人在瞬間反應過來,有人叫了一聲:“迷藥,這是藥效極強的迷藥!”


    又有人道:“二老爺帶著迷藥做什麽?”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心照不宣的齊齊看向被兩個侍衛攙扶住的孟祥,眼睛裏紛紛露出了然之色。


    孟祥被打的眼腫齒落,兩眼緊閉,嘴裏哼哼唧唧一邊呼疼,一邊恨恨的念叨道:“大……大膽狗奴才,老子定要打……打死你們……”


    扶住他的侍衛聽到,臉色煞白,半是氣憤半是害怕:“二老爺叫嚷著要打死我們呢。”


    喜子定一定心神,走上前狠掐了一把他的人中,針紮般的疼痛襲來,孟祥禁不住一下子睜開雙眼,驚醒過來。


    喜子瞧他鼻歪眼裂的狼狽之態,心裏暗暗覺得好笑,其實剛才他就聽出是他的聲音,隻是平時不恥他的為人,故意讓打的。


    反正他是大房的人,原也不怕得罪二房的人,大房二房本來就視同水火。


    “咳咳……”


    清醒過來的孟祥狠咳了兩聲,咳出了一大口血,他又氣又痛,掙出一股子力氣,正待怒斥,就聽到喜子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


    “二老爺,您大晚上的帶著這竹管做什麽,這竹管裏東西好生厲害,剛才藥倒了府裏的一個侍衛呢。”


    他拿過竹管,在孟祥眼前搖了搖。


    孟祥一見,腫脹的臉上頓時失了顏,哪敢再罵,隻搖頭想要否認,喜子笑道:“二老爺,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呢,您想抵賴也抵賴不掉,您是主子,我們做奴才的不敢說什麽,不如交到老太太那裏,讓老太太去定奪吧!”


    孟祥更加驚惶的無所不以,拚命搖頭,隻搖著眼冒金星,幾乎又要昏厥過去,強撐著從嗓子眼裏想喊出一聲不行,一急,又劇烈的咳了起來。


    今天白氏跳出來為孟九思作證,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再加上幾次三番都求而不得,心裏生了恨意。


    本來,他也沒想好拿她怎麽辦,恰好晚上打著為傅言傑送行的名義前往梨苑探望傅言芳,兩人眉目傳情了一會兒,想摸摸傅言芳的小手,傅言芳卻矜持的不讓。


    她越是不讓,他越是想,直撓的心癢難耐,最後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傅言芳又羞又臊,幹脆躲進了屋子裏和她老娘一起幫傅言傑收拾包袱。


    他隻能假惺惺的去看傅言傑,沒想到,兩人相談甚歡,誌趣相投,竟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談到孟九思,又談到白氏,兩人皆恨的牙齒癢癢,恨又生愛,愛而不得,又再生恨。


    孟九思暫時拿她沒什麽好辦法,畢竟小辮子都被人揪在手裏,相比於孟九思,對付白氏就相對簡單多了,正好老四今晚不在家,傅言傑很是體貼的將半包未用完的迷藥送給了孟祥。


    當然,送的時候,不可能說的如此直白,隻作腔作勢的說:“姐夫,這東西留在我這裏始終不好,若被孟九思那個賤丫頭派人搜到了,反帶累了母親和妹妹,你替我尋個地方扔了吧!”


    孟祥會心笑納,直覺得今夜真是天賜良機。


    偏偏不能事事遂人願,雷電大作,暴雨不息,孟祥待在屋子裏像個被火烤的貓一般焦躁不已,他本就被傅言芳撩了一身火,再加上對白氏無限的恨意和幻想,益發忍耐不得。


    若今晚不去,等明兒老四回來了,他就更沒有機會了。


    就在他準備放棄要去蔣姨娘那裏胡亂睡一晚的時候,雨竟然慢慢停了,他哪裏還能忍耐半刻,帶著塞好在竹管裏的迷藥趁夜就跑了出來,隻待往白氏屋裏輕輕一吹,迷翻她屋裏一幹人等就能成事。


    也合該他倒黴,竟鬧出刺客的事,害得他落到和傅言傑一樣的下場。


    這件事還是驚動了老太太,老太太見兒子被當成盜賊打成這樣,心疼的碎成了八瓣,又聽說他大半夜的不睡覺,弄了迷藥不知要去害誰,氣的肺都要炸了。


    她忍著碎了的心腸,炸了的肺質問孟祥怎麽回事,孟祥隻裝死,一個字都不敢說。


    老太太自己聯想到傅言傑迷藥之事,心下便認定是傅言傑帶壞了他的兒子,挑唆著他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更加對傅家人恨的咬牙切齒,直想將他一家子全都掃地出門。


    ……


    此時,皇宮


    禦書房


    睿安帝靜靜的坐在禦案前,手裏提著飽蘸了朱砂的筆,似乎在想著什麽,沒有下筆,因為低著頭,沒有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啪嗒——”


    朱砂落下一滴,滴在了案上詔紙上,新紅的朱砂似一滴血,刺的睿安帝眼睛有發些發疼,他終是沒有下筆,將手中的筆擱到山形青玉筆架上。


    “皇上,定遠將軍孟秦還未入長平,就突然發生國子學慘案,引得上天震怒,降下雷電暴雨,應西民兵,所謂天人感應,水和武將在五行之中都屬陰,這一定是上天在預警著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禍國嫡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雪千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雪千城並收藏禍國嫡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