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似笑非笑道:“很簡單,嫁我就行,身為男人總該愛護自己的妻子,妻子的話還是要聽的。”


    “......呃。”她又怔住了,抽抽嘴角,幹幹笑了一聲,擺手道,“不必了,我......”


    話還未說完,他忽然起了身,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鬥笠,一抬手鬥笠就要罩下,她身子一縮,驚道:“你想幹什麽?”


    他輕輕瞟了她一眼:“到了,該下車了,外麵雨這麽大,你確定不要戴?”


    “......哦。”孟九思又紅了臉,伸手接過他手裏的鬥笠,聲音有些結巴道,“我......我自己來吧。”


    “隨你。”


    薛朝不鹹不淡的說了一聲,將鬥笠遞給了她,自己又回身重新拿了一個鬥笠係好,隨手在桌上一抄,拿了酒壺,和孟九思一起下了馬車。


    孟九思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腿退,便和薛朝,鐵妞一起步行了不到十來步就進了山神廟,其實就是座早已荒棄的破廟。


    廟內所有的擺設早就被人洗劫空了,隻留下空蕩蕩的梁柱,斑駁的四壁牆和廊沿下歪歪倒倒的欄杆,牆角還鋪陳著稻草,沾了春日的雨氣,發出一股黴哄哄的味道。


    好在,這廟還不算太破,至少可在擋風遮雨,有稻草陳設,看上去上麵一層好像還是新鋪的,旁邊還有個烏黑的破碗,可見平日有人來住。


    正想著,鐵妞已經收拾了一方幹淨的地方,走過來道:“公子,孟姐姐,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且將就著坐下吧!”


    剛說完,忽然“呼啦”一聲,從外麵飛來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撲愣愣的撞到屋子裏。


    說時遲,那時快,鐵妞一個縱身飛起,像是靈巧的燕子般,手一伸,輕而易舉的就抓住了烏鴉,她握著烏鴉笑嘻嘻的走過來。


    “哈哈,今日有口福了,這烏鴉雖生的精瘦了些,不過精瘦的肉咬起來才有勁道。”


    孟九思驚異的盯著她:“鐵妞,你的身手竟這麽好?”


    鐵妞又是嘻嘻一笑:“比起公子來,我差得遠了。”說著,又快言快語的問道,“孟姐姐,你說這烏鴉是清蒸了,還是紅燒了,或者煨湯,烤了吃都行。”


    這時,薛朝輕輕的咳了一聲,鐵妞連忙笑道:“都忘了公子了,公子,你想怎麽吃?要不烤了給你做個下酒菜?”


    “咶——”


    烏鴉抖了兩抖,睜著一雙滴圓的眼睛,發出驚恐的一聲叫。


    薛朝未置可否,冷淡的說了一句:“你這丫頭和這烏鴉一樣甚是咶噪。”


    說完,不再理她二人,隻身朝著偏殿走去,自己找了地方盤腿坐了下來,閉目打座。


    鐵妞吐了吐舌頭,提起手中的烏鴉,為難的看看孟九思:“孟姐姐,你說怎麽做?”


    孟九思想著薛朝身體不好,不宜飲酒,最好將烏鴉煨成湯,喝湯還能補補身子,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屋外傳來一個粗嘎的聲音。


    “二當家,看,這裏有美女耶!”


    說話間,就有一個頭戴範陽氈笠,身穿一領皂沿邊麻布寬衫,腰束茶褐色汗巾,手持大刀,生得又瘦又矮的男子衝了進來。


    這男子麵上疙疙瘩瘩,綠豆似的眼睛擺在他疙疙瘩瘩的小臉盆子上,還是小的快沒有了,即使努力睜著,你也很難看清他倒底是睜著還閉著,又生了一個朝天鼻,瞧上去有幾分滑稽。


    隨之又衝進來十來個壯漢,打扮的都差不多,隻是有的戴了氈笠,有的沒戴。


    一個個渾身淋的濕透,既狼狽又凶神惡煞的樣子。


    隻有一個人與眾不同,瞧上去大約二十來歲年紀,頭束青紗頭巾,一身白緞長袍,身長七尺有餘,腰細膀闊,甚是英武。


    孟九思在見到他的時候,驀然一怔,幾乎不受控製的就上前邁了一步腳。


    袁閬!


    她竟然在這裏遇到了袁閬大哥。


    在激動欣喜之餘,她忽然又冷靜下來,拉了拉鐵妞,往後退了兩步。


    他出現在這裏,那這些人是......


    鬥雲寨的人?


    傳言中,無惡不作,令人談之變色的鬥雲寨?


    袁閬並不是鬥雲寨的人,他是承德司的人,算起來還是宋宸楓的師弟,因為鬥雲寨發展日漸壯大,並且勾結反賊犯上作亂。


    朝廷多次派兵征剿滅,不僅損兵折將,反征一次讓他們的勢力壯大一次,據說有許多刁民和亡徒聽聞鬥雲寨,也上山前去投靠,如今鬥雲寨已成了朝廷大患。


    承德司派袁閬埋伏到鬥雲寨內部,成了一名細作,她不太清楚袁閬什麽時候潛入到鬥雲寨,也不清楚現在的袁閬在鬥雲寨坐到了什麽位置,他隻知道後來袁閬成了鬥雲寨的二當家。


    不到三個月光景,他就協助朝廷剿滅了鬥雲寨,這本是大功一件,不知什麽原因,袁閬卻一反常態,毅然決然的要離開承德司,也就在那時候,他走進了承德司的刑獄場,在那裏受盡了酷刑,還廢了一條胳膊。


    她不知道什麽原因,許是阿姐去求了宋宸楓,又許是別的,袁閬最終還是走出了承德司。


    隻可惜,最後他和阿姐一起被挫骨揚灰了。


    傳聞中,這些匪徒大多是窮凶極惡之徒,他們劫官道,搶平民百姓,幾乎無惡不作。


    而她現在變成這樣,袁閬也未必能認得出來,即使能認得出來,他身份敏感,處境危險,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旦暴露身份,不但前功盡棄,還將自己置於險境。


    正出神時,為首的一個眉弓骨處有一道像是蜈蚣一樣傷疤的人搓著兩手走上前,一雙野狼般的眼睛先是盯在孟九思的臉上,她雖然著了男裝打扮,但眼睛尖的人也一眼就能認出她是個女子,身材是包裹不住的曼妙。


    雙目滴溜溜的打量了幾眼,摸著下巴興致缺缺的歎息一聲。


    “可惜了這樣一副好身材,這小臉怎麽弄成這樣了。”


    說著,眼睛又瞄到鐵妞臉上,頓時眼前一亮:“這小美人倒不錯,隻是身材不及那一個好。”


    說完,他就搓起兩手走了過來。


    其餘的匪徒一起哄笑著緊隨其後,唯有袁閬站在原處,目光似有疑惑的遠遠看了孟九思一眼。


    鐵妞見這幫人走過來,也沒想著要求助自家公子,即使求助,她也能想到公子會說什麽。


    “這點小事,自己解決。”


    不過,即使公子不在,這些小蟊賊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就怕打起來傷及到孟姐姐。


    奇怪的是,公子對誰都冷冷淡淡的,說話也極其簡短,唯獨對孟姐姐與旁人不同,而且話也變得多起來,她剛剛在馬車外可聽的真真的,不是她要偷聽,而是她天生耳力驚人,有時候她也很煩惱的。


    看來在公子心中,孟姐姐是不同的。


    如果有一天,孟姐姐真的嫁給公子了,那就太好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天天跟孟姐姐在一起了,還有綠桑姐姐,她也愛說話,隻可惜這一趟沒有一起跟來。


    可是,公子有病,是很嚴重的病,時常一病連著幾天都下不來床,如果孟姐姐嫁給他,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寡婦?


    呸呸呸。


    都什麽時候了,她在想這些作甚?還把公子想死了,把孟姐姐想成了寡婦。


    該打,該打。


    她果然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這一打倒把刀疤臉愣住了,生怕嚇到了她似得,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小美人,莫打,莫打,若打壞了這張標致的小臉蛋,爺是要心疼的。”


    鐵妞連忙擋在了孟九思的身前,害怕的瑟瑟發抖,抖的細巧的葉子形狀的耳墜驚惶的亂晃。


    她在抖,她手裏的黑鴉更是抖碎了心肝。


    孟九思知道這丫頭有些古靈精怪的,而且剛剛看她的身手也不差,料想她肯定留有後手,便沒有動。


    不過,鬥雲寨的匪徒不比其他小蟊賊,她也不能掉以輕心,正好鐵妞站在她麵前遮擋了旁人的視線,她默默的捏了捏衣袖裏裝著的毒藥瓶。


    “這位大哥,我和我......”姐姐兩個字剛要說出來,她連忙又改了口,“哥哥身上窮的連一個子兒都沒有,隻有......”


    她抖著兩手將手裏的烏鴉奉上前,“一隻烏鴉,剛捉到的,還鮮活著呢,要不給大哥你打打牙祭。”


    刀疤臉飛揚起眉毛,“喲荷”了一聲,正待說話,鐵妞手抖的一下子沒握住烏鴉,烏鴉瞅準時機,“咶”的一聲,撲騰著翅膀就飛了。


    可能是太過驚恐,飛起時,嚇出一泡鳥屎,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刀疤臉的眉心。


    “......噗”


    最先衝到廟裏的土匪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刀疤臉凶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嚇得立刻討好的上前要為他擦鳥屎,刀疤臉已經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條汗巾,往額上一擦,罵了一句:“他奶奶的!”


    說著,就氣憤的朝著天空砍去,那烏鴉已經飛走了,隻是一時間摸不到門,在廟裏飛來飛去,一會兒撞到牆壁,一會兒撞到房梁。


    一時間,廟內忙亂起來,一個個舉著刀要砍烏鴉,嚇得那烏鴉驚恐萬狀的咶咶亂叫。


    忽然一聲悶響,也不知是誰出了手,用什麽東西擊中了烏鴉,可憐的烏鴉應聲而到,掉落在地上不動了。


    刀疤臉回頭看了一眼袁閬,眼睛裏含著一絲意味難膽的敵意:“還是你小子厲害,難怪你剛來幾天,大當家就如此看重你。”


    袁閬隻是淡淡一笑,未置一詞。


    刀疤臉複又回過頭,看向鐵妞,鐵妞更加嚇得瑟瑟發抖:“那......那個,對......對不起大哥,我......不知道這烏鴉會......”


    刀疤臉立刻笑著打斷了她:“小美人,你莫要害怕,爺爺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專愛欺負女人的人,爺爺我向來憐香惜玉,要不跟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如何?”


    鐵妞眨巴眨巴眼睛:“壓寨夫人?”


    “嗯。”


    “那你們寨子在哪裏,不會離得很遠很遠吧?我身子骨弱,可經不起顛簸。”


    刀疤臉想不到這嚇得瑟瑟發抖的小美人還挺挑剔,他也不惱,隻笑著道:“不遠,不遠,就在離這裏......不到......”他胡亂縐了一個距離,“十裏路的大黑山上。”


    大黑山?


    鐵妞心中微微一抖,想不到她遇到的並不是小蟊賊,而是大黑山上鬥雲寨的山匪,這可是一幫悍匪,不過有公子在,她不用害怕。


    她眨巴清純無辜的眼睛又問道,“那做壓寨夫人有好吃的,好玩的,有銀子,有漂亮衣服穿不?”


    有人哄笑起來:“二當家的,看來這小美人是答應了。”


    “嘻嘻......二當家的真是好福氣,躲個雨還能躲出個小仙女似的娘子來。”


    “喂,小美人......哦,不,二嫂嫂,我們山上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服多著呢,保管你一輩子都吃不完,用不完。”


    刀疤臉不想這小美人如此好說話,臉上露出洋洋得意且激動歡喜的神情,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想要握一握鐵妞的手,鐵妞警覺的往後一縮,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刀疤臉。


    “你騙人,你瞧瞧你衣服都破了,哪裏有銀子?”


    刀疤臉忙摸出一錠銀元寶,遞到鐵妞的眼前,誘惑道:“你瞧瞧,這是銀元寶不是?隻要你跟我走,這銀元寶馬上就是你的了。”


    鐵妞眼前一亮,打小窮慣了的人,一見到銀子就差要流口水了,她咽咽口水道:“就這點銀子,能夠我吃一輩子,用一輩子,穿一輩子?大哥,你莫要哄騙我一個小姑娘,我還是見過一點世麵的。”


    “喲嗬,這小美人還挺精明。”刀疤臉轉頭吩咐眾人道,“還愣著做什麽,沒見你們二嫂要銀子嗎?”


    眾人哈哈一笑,一個個忙不迭的掏出了全部銀子,不一會兒,就有一堆銀子堆到鐵妞的腳下。


    鐵妞看著滿地銀兩,算算一百兩隻多不少,她興奮的就差流出哈喇子了,沒辦法,她就是喜歡錢,還喜歡抱著錢睡覺。


    “小美人,跟我走,這裏的銀子全是你的。”


    小美人成了他的,這裏所有的銀子自然也還是他的,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嘿嘿。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鐵妞按捺下一把抱起銀子的衝動,紅著臉有些為難道,“我無父無母,隻有一個哥哥,長兄如父,我必須要問問我哥哥。”


    “嗯。”刀疤臉耐著性子點了點頭,又越過鐵妞的頭頂,衝著孟九思使了一個殺雞抹脖子的神情,威脅她如果不答應,就殺了她。


    孟九思也不知鐵妞打了什麽主意,也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嚇得立馬低下了頭,這時,鐵妞回頭,躊躇的看著她道:“那個......哥哥,這些銀子我到底要不要呀?”


    說完,拚命的朝著孟九思使眼色。


    孟九思會意,咳了一聲點點頭道:“送上門的銀子怎可能不要,又不是傻子。”


    “嘻嘻......”鐵妞開心的眉飛色舞,一把握住孟九思的手道,“哥哥說的很是,我就聽哥哥的。”


    刀疤臉以為美人穩妥妥的到手了,興奮的一抹嘴,衝著孟九思拱拱手,親熱的喚了一聲:“大哥好。”


    孟九思聽了這聲大哥,不由的抖了一抖,暗想這鐵妞也真夠促狹的,隻是到時候不知能不能收得了場麵。


    將將抖完,刀疤臉又轉頭吩咐一聲,“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叫大哥。”


    於是眾人先鞠了一個躬,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大哥好!”


    聲音之洪亮,震落房梁上積年的灰都落了下來。


    孟九思又抖了抖。


    再一次將將抖完,鐵妞已經迫不及待的卷起了滿地銀兩,用手拿不下,大辣辣的掀起短褙子兜住了銀子。


    又轉頭衝著孟九思擠擠眼:“大哥,這些銀子你先幫我拿著,拿穩當些,莫掉了,一塊碎銀子都不能掉哦。”


    這麽容易就得了這麽多銀子,那去他們的寨子裏走上一圈,還不要發大財了,到時還了公子的救命錢,她還可以多出銀兩來為自己贖身呢。


    而且翻過大黑山走不了幾天路就到應西了,是最近的路,也是最危險的路。


    想到危險,她又有些躊躇了,她不怕,可是孟姐姐一個嬌弱的女子怎麽辦,雖說有公子護著,可是公子他有病呀,誰知道他什麽犯病,而且公子並未交待她要從大黑山走。


    一時間,她又開始暗自後悔起來,不該被銀子衝昏了頭腦,又看了看孟九思,有些騎虎難下的樣子。


    孟九思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將銀子交給自己,一臉懵然,鐵妞已經將銀子倒過來了,她連忙也掀起袍子,接住了滿兜銀兩。


    “走吧,小美人。”刀疤臉眼見到手的媳婦把這麽銀子全倒給了孟九思,心下有些肉疼,飛著眉毛又衝著孟九思喊了一嗓子,“大哥,跟我家娘子一起去山上享福吧!”


    孟九思自然不可能跟他去鬥雲寨,剛想打發了他,突然偏殿傳來一陣咳嗽聲,被大把銀子糊住了腦子的鐵妞立刻驚醒過來,她猛地一拍腦袋:“娘的,關鍵時刻,公子不會又發病了吧。”


    “二當家的,那邊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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