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聽孟婉芳這樣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擠上前瞧了兩眼,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正想拱兩句火,孟婉芳急忙將她往旁一拉,她還不服氣,孟婉馨隻得朝著男席孟秦的方向指了指,她才息了心事,閉口不言了。


    孟婉芳聽大房母女二人雙雙質疑她,反激起了她的鬥誌,兩眼一翻,抖著機靈振振有詞道:“我怎麽無憑無據了,當時我們學院還有一些窮酸學生,自己用核桃做了仿冒的菩提手串拿出去賣呢,很便宜的,一兩銀子可以買一大把了,不信......”


    老太太聽她說的如此言之灼灼,也信了八層,當時就覺得臉上有些拉不下來,又怕孟婉芳再窮追不舍的打下去,隻得出言阻止道:“好了,芳兒,思丫頭年紀還小,沒經過什麽事,哪識得什麽真菩提假菩提的,必是受人欺騙,你莫要再追究了,隻要思丫頭心意到了就行。”


    “老太太......”孟九思淡淡開口道,“這鳳眼菩提是真是假,明日隨我去香木齋一問便知,何需在這裏做這無謂的爭論,倒是......”


    她本有息事寧人之心,不料這孟婉芳一二再再而三跳跳的非要找她的茬,既然她不作死誓不罷休,那她就成全了她。


    她眼神平靜的掃了一眼春華手裏收著的,還未來及得送回墨堂齋的百壽圖。


    這一掃,成功被龔氏捕捉到眼裏,她的心驟然驚惶的一跳,而孟婉芳卻絲毫沒有察覺,狐疑的盯著她道:“你說呀,倒是什麽?”


    孟九思也不理她,緩緩走向春華,手輕輕撫在緞盒上。


    一下子,女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孟九思的臉上。


    “三姐姐!你想做什麽?”


    孟婉芳驚然反應過來,心也是驚惶的一跳,生怕孟九思說出什麽來,說話時,幾乎是尖著嗓子的。


    眾人覺得她突然這般失態,有些奇怪,孟九思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好似直看到孟婉芳的靈魂深處,更讓她心驚肉跳。


    “怎麽,我還沒說什麽,四妹妹就心虛了。”孟九思幽涼一笑,手故意又在緞盒上撫了撫,“剛剛我也瞧了一眼百壽圖,有細微的幾處不甚像四妹妹的針腳,倒像是......”


    就在她要說出那個人名字的時候,龔氏和孟婉芳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就快跳了出來。


    兩個人恨不能雙雙撲上去,堵住孟九思的嘴,可是眾目睽睽,她們怎麽敢?


    就聽孟九思慢慢的從嘴裏說出一句話:“吳家繡坊吳娘子的繡法,聽聞吳娘子繡藝精湛,最善於臨摹人的針法,我瞧這百壽圖倒有幾分吳娘子的繡工。”


    說到這裏,所有人的臉上都變了,神色各異。


    孟九思繼續道:“還有,我記得幾個月前崔嬤嬤哭訴蔣姨娘短了她月錢,這件事究竟是怎麽回事想必二嬸嬸和四妹妹心裏明鏡似的,我就不揭穿了,也是給你們留了幾分顏麵。”


    她不甚精通女紅,自然是瞧不出百壽圖破綻的,一切都是芳玲後來告訴綠桑和青娥的。


    她之所以沒有讓芳玲來作證,也是考慮到當時她從龔氏手下救了芳玲,在所有人的眼中,芳玲已真真正正成了她的人,所以芳玲的話不能讓人信服,反會讓龔氏和孟婉芳反咬她一口。


    突然,她話鋒一轉又道:“不過,當初四妹妹為了這幅繡品打了多少饑荒我是知道的,為此,連下人的錢都敢搜刮,想是那吳娘子索要的銀兩不少吧?”


    “......”


    她越往下說,老太太的臉色越難看,她難以相信自己的嫡親孫女送給自己的壽禮竟是找別人代繡的,哪怕她買一幅來送給她也是好的,偏偏她花言巧語的來哄騙她。


    實在太令她失望了,她難以置信的盯了孟婉芳一眼,這一眼讓本就心虛到了極點的孟婉芳再也忍耐不住要爆發了。


    還未等她爆發,孟九思又轉了話鋒。


    “當然,四妹妹可以證明我說的一切都是錯的,最好的證明便是這幅百壽圖。”她一下子從早已愕然當場的春華的手裏捧過了百壽圖,“不如再拿出來重新賞鑒賞鑒?”


    孟婉芳一刀一刀被她戳心窩的話戳的崩潰了,她大叫一聲:“這是我送給老太太的壽禮,憑什麽你說重新賞鑒就賞鑒?!”


    她的尖叫讓老太太徹底相信了孟九思的話,若非心虛,芳兒她何須如此激動,她的心一下子就涼了,透心涼。


    同時孟婉的尖叫聲也驚動了男席的人,正喝酒喝到微醺處,一起高談闊論的男人們紛紛轉過頭看,隻是隔著一席竹簾也瞧不清楚。


    因為孟婉芳叫的實在太過尖銳,大家以為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也就顧不得了。


    連忙丟開了手裏的酒杯和筷子跑過來看看情況,唬的傅言柔和蔣白蓮連忙躲了。


    躲的時候,蔣白蓮還不忘故意回頭多望了一眼孟秦,巴望著他也能望她一眼,然後情意相通,兩個人暗送秋波起來。


    可惜,她滿腔情意沒得到絲毫回應,雖然過去兩人也見過幾麵,但孟秦此人不好美色,連她是圓是扁,是高是瘦都搞不清,甚至連她甚姓名誰都忘了,所以根本沒注意到她。


    孟秦一去,先是關切的看了一眼心愛的女兒孟九思,又看了看孟婉儀和溫氏,最後狐疑的看了看麵色已變得猙獰的孟婉芳,大跨步走向老太太,頗是恭順的問道:“老太太,剛剛發生什麽事了?”


    老太太無力的耷拉著肩膀,擺擺手:“無事,許是天熱了,這樹上的蟲也多了,剛剛有隻小蟲掉下來,芳丫頭驚著了。”


    “原來是隻小蟲鬧的。”


    孟瑞和孟采其實也瞧出了不對勁,但不想讓大家掃興,故意作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輕鬆一笑。


    孟瑞又喚道:“走,大哥,咱們喝咱們的去,勿要讓她們女人家連吃個宴席都不得痛快。”


    孟秦這才說了一聲:“老太太,我就先過去了。”


    “去吧,去吧。”


    老太太巴不得他趕緊走,省得今日丟臉都丟到兒子們的麵前了。


    孟秦這才離開,經過孟九思身邊時,又多問了一句:“黛黛,你車馬勞頓才剛回府,少喝些酒。”


    “是,爹爹。”


    孟九思十分乖順的點頭。


    這一副父女情深的畫麵落在孟婉儀的眼睛裏,刺痛了她脆弱的小心髒,她緊咬著嘴唇,肚子裏正在瘋狂的釀醋,孟秦已經大跨步朝著她走過來了。


    “儀兒,你也是,少喝點。”


    這一問,孟婉儀的心立刻舒服了一些,忙柔順萬分道:“是,爹爹。”


    孟秦雖外表生的十分俊美,內裏卻是個行走沙場的糙漢子,哪懂得這許多小女兒比十八彎山路還要曲折的心,腳步又是一邁就回了男席。


    他一回去,大家都跟著回去了,唯有孟夢的兒子趙玉龍一眼見到孟九思仿佛得了魔怔般的酥倒在那裏,渾身骨頭架子都軟了。


    其實,從前他也不是沒酥倒過,隻是酥的沒這麽厲害,至少還能稍稍把持得住自己。


    此番見了,也不知是月亮惹得禍,還是滿園子輝煌的燈火惹得禍,亦或是酒惹得禍。


    他仿佛見到了九天仙女下瑤池,月中嫦娥離玉闕。


    不,九天仙女也沒有她美,月中嫦娥也沒有她媚。我天!


    這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絕色佳人,美勝仙,媚賽妖。


    孟夢一眼瞧見自己的兒子當眾作出這番癡醉的醜態,連忙黑著臉色走過去推了他一把,將他推走了。


    回來時,就見老太太神情十分疲憊道:“罷了,思丫頭,不必重新賞鑒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被自己打小疼大的親孫女當眾當猴耍,老太太憤怒失望的心可想而知,她再也沒心思喝酒了,更沒有心思看眼前這幫人在自己麵前裝孝順的惺惺之態。


    人哪!


    果然能依靠,能相信的隻有自己。


    什麽兒子,什麽孫子孫女,想靠著他們享福都是假的。


    她重新打起精神,吩咐大家重新落坐,因為真正的重頭戲還沒有粉墨登場呢,她就是撐也要撐下去。


    大家剛坐定,忽聞一個嘹亮的男腔唱起。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


    聲音抑揚頓搓,倒不比那戲台上的小生唱的差,眾人俱驚異的側目看去,就看到孟祥換了戲服,還化了武生的妝,手持寶劍,不知從哪裏跳出來,一邊舞劍,一邊吟唱。


    因為喝了不少,回去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還要化妝,雖然是將就著化了一下,也耽擱了時間,他仗著醉勁,跳到正前方的台子上。


    越唱越高,越唱越高,劍也越舞直越快,正高到生怕他扯破了嗓子,舞到生怕他刺傷了自己,他的聲音忽然又急轉直下,劍也舞得慢了。


    男席人瞧得入神,有人還跟著打起了拍子。


    女席各人的臉色就精彩紛呈了,孟婉芳,龔氏,老太太的臉色一個比一個僵,一個比一個黑。


    若單是舞劍也算是給大家助興的雅事,偏他醉氣薫薫的將自己打扮成一個下九流的戲子,妝還化的不倫不類的,不像個武生,倒活像個武醜,著實讓人沒眼看。


    若非要挑出一丁點好處來,也就唱的還不錯。


    其餘者忽是無視,忽是瞧不上,忽是瞧熱鬧,應有盡有,就連傅言柔也一改常態,對孟祥多了幾分不屑。


    原來不僅美人是比較出來的,美男也是比較出來的。


    原還覺得孟祥生的不錯,一見孟秦方知孟祥連孟秦的腳底泥不都如。


    過去,她隻聽過孟秦的名聲,卻從未見過他,心裏以為他長年被殺氣所浸染,定是個凶神惡煞之人。


    剛剛回避時躲在樹後頭,出於好奇之心,就著明亮的燈火往孟秦臉上瞧了那麽一眼,當即就明白蔣白蓮為什麽年愈二十都不肯嫁人,非要死皮癩臉的想要賴上孟秦。


    怪道孟九思生的那麽美麗,因為她成功的繼承了孟秦英俊非凡的五官。


    真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隻看了這一眼,她的心思便開始浮動了,再看孟祥時,瞬間有了一種巨大的落差之感。


    就好像幾個月沒見到女人,看到老母豬都覺得清秀是差不多的道理。


    從前,她身邊除了哥哥,也沒什麽機會見到外男,就是見到的幾個,也都長得不像個樣子,所以眼界就淺了些。


    再加上孟祥又是定遠將軍府的二老爺,她便覺得他才是最佳夫君人選。


    如今一見孟秦,再清秀的老母豬也清秀不起來了。


    待他唱完,又拿出渾身懈數舞了十八般劍法,男席齊齊喝彩,女席也隻象征性的鼓了一下掌。


    孟祥此人有三大愛好,美人,遛鳥,唱戲,排名不分先後。


    聽到大家喝彩鼓掌,他更得得意非凡。


    待他唱完,臉快黑成鍋底的老太太驚然發現這是一個契機。


    她正愁如何開口讓蔣白蓮一展才華,表演助興,以奪人眼球的風姿一下子捕獲孟秦的心,這下不用愁了,機會來了。


    看來,這兒子還是有點用處的。


    誰知傅言柔動了別的心思,在孟祥表演時,就暗暗計較了一番。


    論樣貌論才華論品性,她自認為哪裏都不比蔣白蓮差,隻是家世上不了台麵,可是蔣白蓮家世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是個庶女,否則怎麽甘心給人做妾。


    最為關鍵的是,蔣白蓮有一樣拍馬也趕不上她,那就年齡,男人誰不喜歡年輕的?


    為什麽蔣白蓮有機會,她就沒有機會。


    機會不會無緣無故砸在人的頭頂,那是要人去拚命爭取的,與其坐等,不如博一回,萬一博贏了呢?


    博贏了,她就能一步登天成為孟秦的妾室。


    博輸了,她也不會失去任何東西,頂多退而求無數個其次依舊做孟祥的妾室。


    她深深呼吸一口,走到老太太麵前,老太太正準備吩咐蔣白蓮前去台上表演,傅言柔就先開了口,福一福身子很是柔弱的身子,先說了一句恭維話,這才將話扯到了正題上。


    老太太聽她說要表演一曲來為她祝壽,當時臉色就僵了僵,但轉念一想,紅花還需綠葉來陪襯。


    有傅言柔先做了綠葉,豈不是更襯了蔣白蓮這朵紅花的好來,遂換了一副笑眯眯的臉色點頭道了一聲:“難為你有如此心意,便依了你吧!”


    傅言柔心中一喜,便退下去準備了了,不消片刻,隱隱聞得一陣清笛之聲,悠揚纏綿,時而清越如碧水藍天,時而深遠如幽幽山穀,映著幽幽夜色,穿透園裏層層樹木花草,直叫人聽的如癡如醉。


    老太太聽了,臉色頓時就變了變,暗罵一聲:“想不到這賤蹄子竟有如此驚人技藝,她還當她的那些破才藝隻是糊弄人眼睛的,根本拿不出手。”


    綠葉就是綠葉,還妄想與紅花爭鋒,簡直自不量力。


    白蓮精心準備了那麽久,豈是她吹一笛子就能比得過的。


    想著,心安了許多。


    除了小孩兒心性的孟懷璋和孟懷信對這笛音不感趣,兩個人忙著蹲在地下鬥起了蛐蛐。


    其餘眾人皆側耳傾聽,就連孟九思也不由聽的癡了,忽然笛聲幽幽往下一落,發出最後纏綿笛音,笛音止住,仿佛整個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了。


    就在眾人奇怪這吹笛之人怎麽還未現身,就突然結束了,忽又聞一女聲緩緩念起: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落茸娕嫩,垂楊金淺......


    倘若剛才那笛聲還能用繞梁三日來形容,那這女聲便美好的叫人再找不到任何一個詞來形容,輕空飄渺猶如天籟。


    隨著聲音盈盈走來一個曼妙無比的身影,一身淡綠色羽紗長裙,滿頭鴉發隻挽了一個簡單的髻,發上直點綴了星星的同色珍珠,珍珠在月色燈火的照耀下,散發著淡淡光澤,直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就連孟九思也不由的多看了她幾眼,倒未想到,這傅言柔還真有幾分才能,這笛音這吟唱聽在人的耳朵裏就是享受。


    龔氏也怔住了,女兒剛剛出了那番大醜,想來在老太太的心裏又一落千丈了,想著一番努力付之東流,她心痛還來不及,哪裏有心思看傅言柔表演什麽,隻是一聽她吟唱,也不由自主的看了她兩眼。


    這個表妹,如此賣力的表演,是為何?


    為了一博老爺的眼球,還是別的?


    管她想作甚,有她和那個蔣白蓮爭一爭,氣死老太太去!


    轉頭看一眼像隻鬥敗的公雞似的女兒,她無力的歎息一聲。


    “我天,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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