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是齊船主先看好了的,小艽就算個藥錢吧。”尹雲鬆囑咐了句。


    “欸。”


    秦艽掰著手指頭來來回回算了三遍,還是小伍看不下去了,聽著對方的念叨報出了一個數字:“252文。”


    秦艽幽怨地看了小伍一眼,重複給小娃娃聽。


    於元不知道252是多少,但他照舊分別比劃了三個數字出來。


    馮時夏摸出兩個銀幣的手一頓,略有所感地點點頭,重新問了一遍每個藥的價格,然後發現,治療皮膚病的藥最便宜,洗的是16銅幣,塗的是36銅幣,加起來剛好是52,所以真的是252銅幣,她沒理解錯。


    那一瓶敷腿的藥就得200銅幣。看這個整數的價格,她懷疑還是友情價。偏大狗最要緊的就是治腿,這錢真沒法省。


    她正想著跟少年“解釋”等等來拿藥,她打算去“當鋪”一趟。


    齊康見對方手心握的那兩枚銀幣,皺皺眉。他還記得上次付銀幣時對方遲疑的神情,當時他們連銀幣都還沒見過,如今這兩枚應該是他們這兩天才得的銀錢,極可能就是他們家全部的財產了。


    因為他們兩人都背了奇怪的包袱,明明是可以裝得下更多東西的,那個錢袋裏卻顯得空蕩蕩了。


    他見著小娃娃也從胸前的包袱裏一文一文地掏了好幾枚銅幣出來。


    竟然傾盡全力為醫一隻狗嗎?還不是傷及性命的那種時候。


    是有些癡的吧——


    可惜,還遠遠不夠。


    “小艽,我這個藥,藥效應該也是應症的吧?他們那瓶傷藥就別算了,我這裏直接拿一瓶給這個小娃娃的狗子養傷就行了。”齊康從小伍拎著的包袱裏挑出一瓶換掉了台麵上原來擺的那個。


    秦艽愣了下,但也點點頭;“您每次拿的傷藥都是藥效最好的了,是可以換的,那這瓶我收回去了。”


    見著當麵換藥這一幕,馮時夏知道少年肯定沒給自己開錯藥,那大佬為什麽還得從自己那換一瓶?


    大佬的那個繪有精細靛藍印花的白瓷瓶,和自己那個棕黑色粗瓷瓶一看就是兩個檔次的東西。


    那麽大佬還這麽做的理由,哦,那是他已經付過錢的了。


    馮時夏扣緊了手裏的兩個銀幣,這是對方看穿自己的窘迫處境了嗎?


    可是還沒到那種時候,雖然現在手裏確實沒那麽多現金,但自己還能去當一些東西,之後還能掙錢。200銅幣並不是天文數字,在自己還有能力的情況下,她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這份饋贈或資助。


    “啊。”馮時夏出聲叫住要將粗瓷瓶收回去的少年,坦然地將手裏有的錢攤給對方看,然後拎出包裏那被帕子裹著的幾個妝品盒,指指“當鋪”的方向,表示要去換一點錢來。


    齊康見女子將自己的瓷瓶禮貌地推回後歉然一笑,他詫異,寧願去當東西也不想白受恩惠嗎?


    她是個女子,過得遠遠不如常人,活得卻又遠超於常人。


    是他唐突了。略思了下,他將自己的瓷瓶收回,問小伍拿了4銀幣,伸手寫下一張借條,給女子“說明”了下。


    他直接蹲下身,跟小娃娃說明道:“你們帶的錢不夠給狗狗買藥,伯伯先借200文給你用,行不行?下次你再還給伯伯。這個紙你在上麵寫個名字,算是你給伯伯的保證。”


    至少得讓她的家裏人明白這個事情,雖然他們家可能識字的大哥看到借條就會懂,但該說的還是得說清楚,雖然他也不在意這錢能不能還上。


    於元有點聽懂了,但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仰頭望向身邊的夏夏。


    馮時夏見大佬為顧及自己的自尊費心到這種地步了,還怎敢推辭。何況,當鋪一進出,那打“骨折”般的物價貶值,實在太不劃算了。能不用花任何心思就借到錢,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她根本不用懷疑大佬此舉是否別有用心,從第一次她少算了錢他還認真支付了全部,到後來讓“娃娃臉”教自己認秤,到剛剛挺身而出並資助自己傷藥,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大庭廣眾之下,每一次都是萬分坦然又無私的舉動。


    她朝小家夥點點頭。


    於元笨拙地捏穩伯伯遞過來的粗大的毛筆杆有點苦惱,伯伯說要寫名字,但是他不會自己的名字。


    想來想去,他寫了一個唯一會的名字“夏”,是夏夏的名字,他還記得很清楚的。


    齊康看著小娃娃握筆的姿勢和寫出來後暈開的一大團,簡直一言難盡。要不是他確實是看著小孩一筆筆思考後寫上去的,他極可能會認為對方就是塗了一個大墨團而已。


    但那到底是個什麽字,估計沒人能認出來了。


    馮時夏欣慰地看著小家夥一筆一劃記得很清楚的“夏”字,對他最終成型的結果毫不在意,別人看不清楚更好。


    齊康整整臉色,十分自然地收回紙筆,對著小娃娃再道:“伯伯經常不在家,以後你直接來這裏把錢給這個大哥哥吧,他會幫你交給我的。”


    “小艽,你幫我做個見證。我等會就又要出船了,得十天半月都說不好,不論什麽時候小娃娃送錢來了,你幫我代收著。”說完,他跟女子也比劃一番。


    “嗯。小娃娃,你下次賣了蘑菇有錢了的話就交給我,我幫你還給齊伯伯。”秦艽點頭如搗蒜地答應著,他本來也想直接賒給他們的,或者借出自己攢的銀錢。


    但很多病患都關注著這邊的事,他的一言一行代表著醫館,以前這兒沒有賒欠的先例,實在不太好直接幫忙,不然讓一些無賴之人用這個借口纏上醫館就麻煩了。


    現在齊船主出麵是再好不過的了。


    所有的事情都完美解決了,狗得到了救治,付不起藥費的啞娘子也得了齊船主的幫忙。


    關於借錢這回事,眾人都沒太放在心上,200文對這個小娘子可能算是一筆大錢,但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兩頓飯錢。沒有誰覺得齊船主借出200文有何不妥。


    或者說,若是剛才的情境下,小娘子向他們求助,他們可能也會答應的吧。小娘子攤開的手心裏那直白白的差距,就是普通人家的艱辛。尤為讓人歎服的是,眼前這個既聾又啞還貧似傻的人,卻獨有一份骨氣和堅持,令人刮目相看。


    “多虧有齊船主!”有人感歎道。


    “尹醫師也給看了呢。”有人擺事實道。


    “齊船主和尹醫師都是有仁心的。”有人總結道。


    “齊船主,尹醫師,好樣的!”不知誰喊出了一句,看熱鬧的人便都交口稱讚了起來。


    齊康朝眾人拱拱手,揉揉小娃娃的腦袋,又摸摸兩條狗子,便要離開了。


    馮時夏忙拉著小家夥給大佬鞠了一躬,要不是他當時出聲,大狗應該是沒人會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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