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年節有時她回來,有時不回來,但回家的時候女婿極少是跟來的,大多隻她和喜娃子兩個人。而那孩子回來後除了幫著收拾屋子做地裏的活,平日裏都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


    她和喜娃子回來時雖然沒帶什麽,但都特意收拾利索了,走時通常這也不拿那也不要。基本都是空手來空手回,所以,這麽些年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家英子一個人在徐家到底過成了什麽樣子,她以為都還過得去的。


    或許她以往從女婿和徐家少有來往的態度就能看出一二,但那時她滿眼子都還是遠方未知的消息,根本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是她這個做娘的虧了英子的,也不知如今她想彌補一二還晚不晚。


    女娃在灶間做飯,她聽了大毛和娟子的話就想著到後頭把地裏的活先做好,然等她到了後頭,整個人都有些不知從何下手了。


    這兩分地被麻繩攔得亂七八糟的不說,裏頭還有好些大石頭,甚至還有花是咋回事,不是開好的嗎?咋有的出苗了,有的動都沒動呢?


    這東一顆蔥,西一顆蔥,好好兩分地栽成這樣,這是種菜還是鬧著玩呢?


    “啞婆婆,夏夏的地種得好看吧?我跟你說哦,這個是我,這個是豆子,這裏是大毛哥……這個是夏夏,這裏是你——啞婆婆哦~你好大的吧?我們每個人都有地方的,夏夏說,這是我們大家的。”被馮時夏指示著出來幫忙的於元連忙上前跟唯一還不知情的啞婆婆解釋道。


    孟氏眨眨眼,有點愣住了,根本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女娃的心裏和那些要被細養的娃子們是一樣一樣的。


    從她被分一樣多的吃食,被分一樣的布鬥笠,再到如今女娃跟娃子們戲耍的地裏也有屬於她的一份,她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但被人放在心裏惦記的滋味,怎麽能說不好呢?


    他們本非親非故,但從於家和李家這倆小娃子找到她家那時開始,一切都開始變了,她變了,小娃子們也變了,這世道好像也變了。


    那些冷的硬的開始暖了軟了,那些死氣沉沉的被喚活了,那些汙糟的都退卻了,被抹除了,他們周邊都是晶瑩剔透的、鮮亮明豔的、搖曳生姿的種種美好。


    教人知道:前頭還有希望,日子還有盼頭呢~


    “貴寶,你這是抱了哪家的雞怕人瞧著啊?可別給憋死囉?”有村人對著弓身貓腰往家衝的貴寶高聲玩笑。


    貴寶小眼往那邊一白:“伯伯,你不要亂說喲,我可沒有偷抓別人家的雞。再說我就回去告訴我奶了。”


    “唉喲,是伯伯說錯話啦,那你抱的啥寶貝啊?給伯伯看看唄?”那人作勢要上前來。


    “就不給你看!大人慣會欺負小娃子!”貴寶把懷裏的東西抱得更緊了,大喊一聲,撒丫子就跑遠了。


    大毛滿臉黑線,貴寶這是深怕別人不知道他手裏有好東西麽?在後頭追了兩步,發現這平日裏多走兩步都說要累死了走不動的人他居然追不上?


    算了,有些事在貴寶和夏夏身上是沒法用常識來解釋的。


    直到跑出了老遠,貴寶才想起來自己把大毛哥丟在後麵了,本來還說等一等,可懷種紙包裏的香味越來越濃了,包都包不住,他小心地掀開了一點點,還沒聞夠味道,旁邊就有人經過了,他趕緊又捂回懷裏。


    等啊等的,大毛哥走路實在太慢了。


    算了,他都是大娃子了,肯定不會丟的,自己還是先回家吧。


    不然這些青殼爬、青團子和豆糕啥的就都要被那邊,不,那邊,哦還有這邊這些大人搶光了。


    於是,這天傍晚,眾村人看貴寶跟被趕上路的小耗子似的,東躲西閃避著人一驚一乍地溜走了,心想,這娃子怕不是上回被明勇給打傻了吧?


    被“傻”了的貴寶一溜進自家院子就極快地拍了門,隻想把那些覬覦的目光都關到門外,豈知差點把後腳到門的江明勇鼻子給拍扁了。


    “江貴寶!這會子關啥門,有狗攆你啊?!快給我開開!”


    “!”貴寶忙回身訕訕開了門。


    灶間內的孫老太聽著聲,邊在圍裙上擦著手邊走了出來:“寶兒把褲子還回去啦?”


    她還惦記著貴寶帶出去的那50文錢呢,孫子說是說不是借給鐵蛋的,但誰知道呢,她隻要沒看到那錢還在,就不放心。


    “嗯,奶,你快來!大錢給你,你還給我收著啊?還有,我有好香的青殼爬,你快來幫我看著啊,剛剛在路上好多人都要搶我的,哼!”


    江明勇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當沒有他這個人似的,跟他娘不停地說這說那,卻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青殼爬?你去抓的?你能抓到青殼爬?哪個要搶你的青殼爬?”


    對於江明勇的死亡三連問,貴寶直接沉下了臉:“就是我抓的,咋啦?我不能抓?我咋抓不到呢?我的手還被青殼爬咬了一口呢,都出血了呢?”


    對於兒子沒得尊卑的不滿反問,江明勇肯定是氣的,但奈何上次的事自己還心虛著呢,這回摸了摸鼻子到底沒吭聲。


    剛進門的賈氏和正走近的孫老太聽著出血,都激動得兩步就衝了過來,拿著貴寶伸出的手瞅了半晌都沒見到出血的地方在哪裏。


    “哎呀,嬸嬸給擦了藥了,好了呢~”


    “好了就好,”孫老太是一點沒懷疑自家孫子的話的,“寶兒啊,以後咱不去抓那青殼爬了啊,那東西又不好吃。你真要玩的話,讓你爹給你抓幾隻就是了。”


    “就是,貴寶啊,以後讓你爹抓,你爹最會抓了。”適時給男人遞機會的賈氏連忙道。


    “最會抓青殼爬”的江明勇表示他自己怎麽從來都不知道這回事呢?但是自家兒子那懷疑的目光又是咋回事呢?


    怎的,難道他江明勇一個大男人還能連青殼爬都抓不到?


    “嗯。”


    見自家爹居然嚴肅點頭承認了,貴寶有點呆,自己家裏居然就有個抓青殼爬的好手,咋以前就沒想起來用呢?不然如果早早學上兩招,今天也就不會在小夥伴們麵前丟臉了。


    “你說嬸嬸給你擦了藥?哪個嬸嬸啊?”賈氏順嘴問道,心想到時記份人情,雖然事情不大,但人家有這個心就很難得了。


    這個孫老太倒知道:“就是以前那個,送傷藥和吃食那個。”


    江明勇和賈氏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給寶兒銀錢那個。”孫老太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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