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娟心說這裏頭可沒一點是大哥花的錢,全是別人給的呢。


    夏夏給阿元置辦東西是很大方的,幾乎就沒有不舍得過,那是夏夏喜歡阿元,自個兒願意。


    但是想讓她把錢留給大哥起屋子、買田地、買牲畜,那不是在做夢?


    可這話不能說,她撇撇嘴,瞄了一眼爹娘屋子緊閉的木門後垂了眸:“大哥不是還沒出師麽?我覺著是掙不了多少錢的,可能都給阿元花了呢,哪還有錢買布?大哥肯定就是因為自己不會做,又沒人給做,才出去買成衣和鞋的吧?外頭賣的說不好就隻有這種,沒得選。爹你跟娘說唄,讓娘直接做兩身過去,可別漏了大哥的。屋子和田地,大哥心裏不會沒有成算的,哪用得上我去說?總歸沒錢都白搭。”


    於平琢磨了下,確實該是這麽回事,沒吭聲便往後院去了。


    於娟微微歎了口氣,回了灶間收拾碗筷,心裏盤算著等會出門割點草,午時去西頭看看羊。


    馮時夏坐在晃悠悠的騾車上,看著因為重新穿上新衣服而格外興奮的“肚仔”,不由自主便開始考慮起做第二套的可能性。


    她自己的長衣褲都是最簡單的,現在有現成的版型,就是縫製花點時間,如今加上原來的,已經有三套替換,用不著再做新的。


    小家夥們就這一套新的,現在正稀罕著舍不得脫,出門都要給換上這套新的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孩子見天不換衣裳呢。


    想想她設計稿上其他的都沒有比這兩件難度再大的了,覺得抽晚上的空閑做一點也好。


    平日裏都是在廚房打轉,這縫縫補補的如果不持續練習,要不了幾天之前學的那點可能就忘光了。


    還是慢慢做著,這樣等到縫製夏衫的時候肯定就熟練多了。


    好不容易學會點手藝,就這麽白白任手生了可不行。


    四野的水田如一塊打碎的大玻璃,如裂紋般縱橫交錯的田埂又把這諸多碎片圍成一塊塊調色盤,黑褐、淺褐、銀灰、土黃、黃綠、嫩綠、深綠……駁雜的色彩彼此相連,猶如一大塊拚接的絨毯鋪蓋在了煥發著生命活力的大地上。


    綠的顏色最多,入目很是讓人心曠神怡。


    仿佛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阿——阿嚏!”


    馮時夏趕緊伸手把“肚仔”嫌悶而拉到下巴的口罩戴好,又扯了扯寬大的太陽帽簷,並讓倆孩子一塊低了頭。


    山路兩側不知長的都是什麽樹,飄絮好些天了還是沒停,這些天出門她都把帕子展開了些,好好把倆孩子的脖頸一道給圍得不留一道縫隙。


    就差給他們連耳朵都塞起來了。


    這看似跟棉花一般潔白鬆軟的絮毛一沾皮膚可癢得很,落到脖頸裏,不重新擦洗一番再換身衣裳是沒多大用的。


    如果吸入鼻孔裏,飄到眼睛裏,癢還是小事,怕是會引發更嚴重的病症。


    “喲,這點子毛毛怕啥啦,男娃子家家的還能怕這個?”同車有婦人嬉笑道。


    “人做娘的細心點也有得你說。”跟她挨一塊的男子倒是拉扯了婦人兩下,不讚同她口無遮攔的樣子。


    “咋?你這是嫌棄我了?我自嫁到你家,洗衣做飯、養豬下地,哪樣我推脫過一句?還有我養娃咋啦?大丫、滿田和滿囤哪個不是我自個兒帶的?不比你大哥、二哥家的強?我咋啦?!”本來隻是戲謔兩句的婦人就跟被踩了痛腳般,忽地揪住了男子臂膀上的衣袖,聲調隨即拔高了兩度。


    嚇得於元和小豆子一激靈,下意識就往馮時夏懷裏鑽,就連黑豆都跟著“嗚嗚”了兩聲。


    馮時夏都看懵了,這古代還有這麽敢跟老公嗆聲的,完全刷新了她對古代婦女的認知。


    要知道就是在她看來比較獨立的肉店老板娘,平日裏行事不扭捏,一到她男人身邊,就瞬間跟個鵪鶉似的了。


    她還以為“夫為天”是刻在她們骨子裏的了。


    這會兒倒讓她瞧見了點新鮮的模樣。


    她覺得眼前紛紛如雪的白絮都變得雅致了幾分,不禁嘴角偷偷勾起一點弧度,隻扭了臉沒讓旁人發現。


    男子自是以為馮時夏是對他們這般吵鬧弄得厭煩了,頓時十分不好意思,忙扯下了自家媳婦的手,好聲好氣地低聲討饒哄了:“別鬧了,讓人看了笑話。我沒說你不好,隻是我們出門在外,不好對別人指指點點。”


    婦人還是氣,不過這解釋她勉強接受了,到底沒再多說話。


    “啪!”


    邱老漢響鞭一甩,讓騾子跑快了幾分,盡快穿過這段。


    先前他跟這婦人一般也覺得女娃有些太小心了,一點絮子輕飄飄的,還不比茅草傷人。


    吹一吹、撣一撣就沒了,哪用得上這麽緊張?


    隻女娃後來給他也弄了個那什麽布罩子,非讓他戴上。


    人家一番心意,還用了好幾層布做的,他不好不給麵子。


    雖覺得有些怪異,但他都這麽大年紀的人了,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便跟著在路上帶了兩天。


    結果,他就覺著自己春日裏的慣常更嚴重的咳嗽病都好多了。


    說不上什麽道理,但他最後思來想去,怕就是春日裏這些絮子才讓他咳得更狠的,不然怎麽解釋這奇怪的變化呢?


    他路來知道女娃有些不同的,很多方麵,具體到底是什麽也說不太上來,或者說是太多了,但隻要跟他們相處一會兒就能感覺到。


    最奇葩的就是她家倆娃子連娘都不喊,直接喊名字。


    他估計著女娃的年紀和這倆娃子的年紀,打量這娃子可能是後娘。


    不過,對後娃子這麽好的,真是少見。


    這也更說明這娃子心善。


    經過這麽些天,他是看出來了,這娃子是個頂能幹的,一個人既當爹在外頭做買賣掙錢,又當娘走哪都帶著自家娃子。


    這本來說起來是個苦事,可這娃子少有麵帶苦相的時候。


    尤其對著自家倆娃子的時候,幾乎都是帶笑的。


    哪怕上回遇著了那些強人,她看似嬌嬌弱弱的,卻有膽氣提起棍子第一時間站出來跟那些人對峙,這可是村裏好些婦人都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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