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多看兩眼,她忽又覺得上邊的花樣有些別扭又眼熟。


    仔細一打量,才恍然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女子挑的是尋常大家最愛選的花作為圖樣,可一般人繡的花多是一朵、一叢或一枝,截取的是花卉在草木上開放的一個片景。


    而女子這次的圖樣卻是一瓶花,準確的說是一瓶插花,更準確的說是一瓶從馮時夏這兒買回去的插花複刻。


    隻是竹筒被替換成了一個高頸細口的蔥頭淨瓶。


    或白或粉或紫的小野花點綴在虯枝柔葉間,傳統與現代交匯,正如同馮時夏本身,本該矛盾卻又奇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越探究琢磨越能品出些意思來。


    這份禮物可真是有心了。


    不說這手帕布料和繡技價值幾何,光是這諸多細節的心意,很難不讓馮時夏動容。


    自己隻不過是提了一些不知有用無用的主意而已,哪就值得這位大小姐如此了?


    這女子真跟她以為的嬌矜的閨秀大不相同,平易近人、博學多才、知書達禮又心細如發,真正是秀外慧中的典範。


    從她挑的各色禮物中能看出,她看似傳統,卻又不拘泥於一般的世俗禮教,很有主見。


    挑的布料顏色更是溫暖、明朗又不過分奪目,如同她這個人一般,與之相處就如春風拂麵般柔和,又像冬日暖陽般熨帖。


    不知是怎樣的人家,能教養出這麽一位女子。


    馮時夏把帕子也遞給倆小孩看過,兩人都咋呼著“好好看”,可勁誇著女子的繡技,說是跟夏夏一樣好。


    可是讓馮時夏羞愧了一把。


    知道是眼前的大姐姐獨送給夏夏的,著實羨慕得緊。


    小家夥更是一眼就瞧出上頭的花是馮時夏以前擺弄的,興奮得不行。


    把這份喜悅分享過後,馮時夏重新展開帕子,小心地將繡了花樣的一麵折到中間藏起來,珍視地放回小包袱裏頭的布料上,重新打上結,算是正式認下了。


    “大姐姐,你怎麽也跟夏夏一樣喜歡常常蒙著臉啊?是不是也很怕灰和絮毛毛啊?”這話小豆子憋在心裏忍了很久,早就想問,這回終於忍不住了。


    青如麵色一僵,這……可讓人怎麽回答?


    戴麵紗的緣由,一來是小姐不想引人側目,二來是小姐年紀到了,不僅得顧及袁公子的想法,更得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這些話自是不好跟兩個小娃娃解釋,解釋了他們也無法理解。


    隻得一言難盡地含糊認下小豆子說的理由:“啞娘子也喜歡蒙臉?”


    她倒是不知道農家女子也有這些講究和顧忌,她們來漁陽也有一年多了,從沒見過除小姐外其他蒙麵紗的人。


    其實小姐本身是不喜戴麵紗出街的,尤其在縣城這種小地方,反而更容易引人注目。


    就如同現在,雖然她們身旁三步之內是沒有旁人靠近,但周遭或直白或隱晦的打量目光可一點兒都不少。


    如阿元、小豆子這般年紀的娃子,更是止不住地想湊到跟前來瞧個明白。


    著實讓人惱得緊。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萬萬不想小姐揭下這麵紗的。


    老實說,小姐的容貌就是放在州城、都城裏的世家小姐中比,也是不遜色的。


    那些沒眼色的登徒子直接當街鬧上來是不敢,卻總有那麽幾個會占些口頭便宜,實在煩不勝煩。


    尤其在一些混不吝時常出沒的街道,那種肆無忌憚的目光仿若要將人扒光。


    故而,明知道戴上麵紗同樣招人側目,卻總歸心裏舒服多了。


    反正看不到真正的麵貌,至多讓旁人好奇多打量兩眼罷了。


    說來,啞娘子也是個膽子大的。


    她的相貌不差,膚色比別的鄉村女子又白上許多,稱得上清雅秀麗。


    在菜市街一眾擺攤的糙漢和姨婆間很是打眼。


    青如可不信沒人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但啞娘子就那麽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地在這做起買賣,一站就是一天。


    她猜測或許是啞娘子耳朵不靈便,才能這麽輕鬆自在吧?


    這可真是高看馮時夏了。


    她要是真大膽就不會至今隻敢在村裏躲著,一呆就是快兩個月。


    一來她從不覺得自己的樣貌會帶來什麽困擾,因為她並不覺得原身的樣子算得上多美。


    二來即原身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在現代巴不得上街多溜幾圈呢,美人養眼又容易讓人有好感,做什麽要遮遮掩掩的呢?


    在一句不恰當的玩笑裏,隻有麵貌醜陋的人才不該出門嚇人。


    自己隻普普通通,唯一的優勢就是年紀還不大。


    什麽膚色白皙,那也是跟常年不做防曬就頂著烈日出門下地的農村人比,遠不到那種膚如凝脂的誇張程度。


    眼前這位千金小姐才是真正的冰肌玉骨、手如柔荑,在陽光的照耀下手背都隱約透出了青紫的纖細血管脈絡來。


    就是她身邊的小丫鬟,皮膚比自己都要好些。


    所以,她哪需要擔心什麽覬覦自己美色的人呢?


    “夏夏喜歡呢,在灶屋裏做零嘴的時候常常蒙臉,坐車也要蒙臉。還叫我和阿元也蒙呢。不過夏夏給我們做的蒙臉布比大姐姐的好。大姐姐這個太輕啦,下麵都沒有繩子係好,到時風一吹就吹開啦。你看我的這個是這樣的呢,這樣兩邊掛到耳朵上就可以了。厚厚的遮著鼻子和嘴巴,一點都不會被吹開呢,怎麽搖頭都不會有灰進來。”小豆子說著就掏出了自己的棉布口罩,一個勁拉著兩個大姐姐安利。


    馮時夏都無語了。


    這難道是什麽春夏時裝周交流大會嗎?


    難以想象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會跟一個青蔥少女一本正經地討論到口罩遮麵和麵紗遮麵的優劣。


    看“肚仔”甚至躍躍欲試地打算把自己的口罩借給女子試戴了,她連忙上前把人架提回來。


    這孩子膽子真的越發大了。


    美人戴麵紗是更有一種飄逸出塵的朦朧美。


    美人戴口罩,那很可能會被人覺得有病——就是最表麵的那個有病的意思。


    現代的口罩雖然也承擔了一部分古代麵紗的作用,但這兒還沒有口罩文化呢。


    自己是習慣了戴口罩才不覺得有什麽,更加不會在意旁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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