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不要我大哥做活了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下回不來了,保證不來了……”本就有些擔心的細妹聽了自家大哥的話,立刻就腦補了阿姐是因為自己和二孬上回的事煩了,才要換別人來做活的,當下就急得快掉眼淚了。


    大哥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計,一次還能拿回比別人兩三天那麽多的工錢,家裏人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這是他們極為難得又輕鬆自在的一段時光,雖然他們甚至還不到普通的人的生活,但一天比一天好,希望明明都在前頭了。


    現在竟然全因為自己毀了……


    本來再院子裏被家裏人輪流訓的時候自己還覺得有些委屈,想著自己就是來看了一眼,怎麽可能會影響大哥呢?哥姐就是想太多了。


    可如今,結果擺在自己眼前,即便人家接受了自己的賠禮,卻似乎已經沒有用了。


    她一遍遍重複自己的保證又連連鞠躬。


    沒有用她也得做,萬一人家看她誠心又回心轉意了呢?


    都是她惹的禍……


    她咬緊下唇,同時努力瞪大了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生怕更招人厭煩。


    “二孬,別再傻愣著了,快來幫我一塊給阿姐賠禮,都怪我們上回不懂事!大哥……大哥……”


    她抬起袖子胡亂擦了兩下眼睛,一把扯過還盯著攤上的吃食流口水的二孬,壓著他的頭一塊跟自己賠禮道歉。


    麻子滿臉苦澀,想拉起自己的妹妹,卻被這孩子一扭身倔強地躲開了。


    馮時夏正想怎麽開口讓小哥幫自己去把人找來呢,結果被這一大兩小驟變的神情給嚇了一跳。


    她怎會要一個小姑娘對著自己老鞠躬。


    眼眶都憋紅了,一副傷心極了還隱忍的模樣,弄得像告別式,怪嚇人的。


    她連忙繞過攤子把倆孩子身子給掰直了,不讓他們再繼續動作。


    這都是什麽事啊?


    為什麽啊?


    怎麽就成這樣了?


    她有些埋怨地看向連孩子這麽亂來都管不住的跑腿小哥。


    “啞……算了,細妹……人家不用大哥了,肯定是大哥我哪裏做得不好,不怪你……你別這樣,讓啞娘子為難了……帶著二孬先回去吧……”麻子一抹臉,語氣堅定地衝細妹搖搖頭,“這些天,啞娘子已經對我們很好了。”


    馮時夏就納了悶了,自己隻不過想讓跑腿小哥再跑一次腿而已,場麵怎麽就這麽悲情了?


    “夏夏,你真的不要壞人來幫我們賣東西了嗎?”


    “夏……夏夏,其實,其實……嗯,壞人也沒有那麽壞的呢。就是臉上麻子多了些呀……他還是很好的。他也偷偷給過我和阿元豆子吃呢。”


    “夏夏,壞人都一點也不欺負我們了,我們就還要他吧。嗯?”


    “哎呀,這個姐姐都要哭了呢,姐姐你別哭哇!我,我……”


    “夏夏……”


    “夏夏。”


    於元和小豆子不知何時跟了出來,一左一右拉扯著馮時夏的袖子,眼裏滿滿的都是祈求。


    啥情況?


    自己怎麽就不要跑腿小哥賣東西了?


    什麽壞人沒有壞,還很好?


    還有,背著她偷偷吃別人給的東西又是什麽鬼?


    她怎麽一點都沒發現?


    兩人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嘛,做了明令禁止的事還敢大剌剌地說出來。


    雖然是為了給跑腿小哥求情,但原則上的問題,她不允許!


    隻現在還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們怎麽個個都那麽確定自己不要跑腿小哥了呢?


    自己可沒提過任何類似的話啊……


    不對,剛剛跑腿小哥好像是把“二流子”跟賣東西聯係起來了。


    所以,他們是誤會了自己想找人替換下跑腿小哥?


    難怪,全都這模樣。


    可她還有些想不通的是,小哥在她這裏的工作僅僅是一份極其臨時的小時工,短則三五天,長則七八天甚至十來天才能上幾個小時班而已,都不能保證每天都有收入。


    即便這樣,這份工作他們都這麽看重嗎?


    或者說,他們竟然這麽需要這份工作嗎?


    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當初接受跑腿小哥來做兼職,除了對方在工作期間表現的品性還不錯之外,另一點小小的私心是想讓這些人通過自食其力來改變自身以及他人的看法。


    小偷小摸也許一時看起來省心省力,隻要不被人發現,不被人逮著,來錢快得很。


    可真有那麽輕鬆嗎?


    如果真那麽容易,她怎麽沒聽說有幾個以這為生的發大財,過上什麽好日子了?


    明明是危險度極高的事,又為世人所不恥、所憎惡,人人喊打,一個不好就得蹲牢房,害人害己。


    她當時並不覺得自己能真的改變誰,隻想著或許跑腿小哥在自己這裏做著做著,就發現被人平等尊重的好處呢?


    或許忽然某一天就良心發現呢?


    即便不能徹底悔改,多在自己這裏掙一分幹淨錢,就少一些時間出去做壞事,反正對大家都好。


    後來見小哥始終如一地認真老實工作,她才覺得或許這個青年未曾泥足深陷,還很有得救。


    奈何她現在開不了口,沒法徹底對其進行正確的思想教育。


    而現在,馮時夏終於生出一種自豪和慶幸來,她似乎看到了前方一點希望的曙光。


    不管小哥單純是為了錢,還是喜歡銷售這份工作,都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信號。


    她笑了,卻不知該怎麽向小哥解釋自己並沒有要另外再找銷售人員頂替他工作,幹脆把人又全招呼到攤位後來,重新畫了一張自己的攤位人員職能分布圖。


    她把自己腦海裏的新計劃給勾勒了出來。


    很明顯,售貨人員是四個,兩大兩小,她特意點了其中一個固定位置,告訴小哥那是他。


    接下來又拿起“二流子”的畫像,指著分布圖上圍欄外臨街兩角的崗哨位,表示這才是她要招聘的新職位。


    攤位和圍欄之間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火柴人,她掏出字卡,又指了指鼻涕小孩,意思就是這些代表了參加活動的小朋友們。


    然後還怕小哥看不懂,她接著還一人分飾兩角,自導自演了一場抓拐子的啞劇,把眼前的五人——包括莫名就成了男主角的小豆子——都看得眼睛都直了。


    “嚶嚶嚶……夏夏,你別這樣,我好害怕……你一下變得好奇怪呀,是不是要跟河那邊的癲子一樣了?那你現在還聽得懂我和豆子說話嗎?夏夏……我不要了,不要留壞人了……”


    於元是真傻了,擰著小眉頭,撅著嘴,委屈得哭腔都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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