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用作聘禮的東西通常都會讓店家沾點紅,帶上喜,仔細想來,除開糧鋪店家給送了一對紅燭,阿姐當天買的那些確實是一點紅都沒有的。


    那既然不是為辦喜事準備的,也就隻能是給自家添置的了。


    他直覺當天花費這些的錢是阿姐自個兒手裏的,可無論是不是,都說明阿姐婆家對她並沒有那麽厭惡。


    因為對一個自己都厭惡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大筆銀錢交到對方手上的。


    不可能那麽信任對方。


    就算是打著白白使喚人的主意,也會另外再安排人在一旁看著。


    然而,那天除了半路碰見的麻子,再沒有別的人。


    同樣,從阿姐這邊來看,若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給家裏人花錢,不可能每次都一擔擔、一車車地買。


    沒人那麽傻。


    又沒人跟來看著她,要不是心甘情願,她自己賺多賺少哪個會知曉?


    瞞著些把錢多存點下來難道不好麽?


    可阿姐每次看著買得還挺樂意,一點都不帶勉強的感覺。


    阿元和豆子倆都嘀咕錢錢用得太多的時候,阿姐反而會打岔讓他們別惦記。


    真是不知道哪個管哪個的。


    要是旁人瞧見,指定還得說啞娘子這個娘都不如自家倆娃子懂事。


    事實上,背地裏,大部分人都覺得阿姐這人挺不會過日子的,花錢忒凶。


    就是縣城的人,大部分都不會像阿姐這般精米白麵、大魚大肉不停的。


    這要是個自個兒不掙錢的,那活脫脫的敗家沒得說。


    偏這錢又是大夥看著阿姐辛辛苦苦一文文親自掙的。


    他們這些外人雖然哪怕不是自個兒的錢明明都看得心疼,但也實在不好當阿姐的麵再說人什麽。


    最多背地裏嘀咕兩句,或者偶爾說笑兩句。


    人家自己有本事掙錢,就願意整日好吃好喝的享受,又沒做其他傷天害理的事,怎麽著都礙不著旁人。


    要拿這點來指責就太過了。


    隻是大家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到底怎麽腹誹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可不論周邊人的態度如何,就算是倆娃子每回跟在阿姐身邊各種明示暗示勸阻過不少次,阿姐依然故我。


    這種態度難道不正佐證了阿姐是自願花這些錢的嗎?


    他有時候也聽見倆小的嘀咕誰誰誰喜歡吃哪樣菜這之類的話,神態尋常又自然,關鍵他們念叨肉、蛋這些的次數一點兒也不少。


    很明顯,他們一家人在吃用這些方麵的花費確實比大多數人高出不少,而且還是常態的。


    小娃娃掰著手指頭數菜的時候他聽得都有些咽口水。


    他是不知道阿姐家裏到底多少人,聽倆孩子念的是不少,從那準備的菜來看,更是好似每日都在辦席一般。


    阿姐這人呢,不僅很願意給自家這麽吃,就連旁人家的小娃子,她都不吝嗇一塊好飯好菜招待的。


    別的不說,光他在阿元和豆子嘴裏聽到數吃飯的人的時候,“二毛”“貴寶”等名字就不知多少回了。


    二毛正好他上回見過,雖然沒有細問,但看他和阿姐之間的感覺還有年歲也不太可能是阿姐生的。


    他瞧著那娃子和阿元是差不多大的,卻不是雙胎那種像法。


    不過阿姐對那娃子蠻照顧的,應該是比較近的親屬。


    總之,除了沒人幫襯,種種跡象細想起來都感受不到阿姐在婆家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阿姐每回花錢花得可高興著呢。


    那些布、糧、零嘴肯定不能是隻管他們仨的,所以,能讓阿姐這麽樂意給人花錢的,怎麽都不能是那些個又懶又蠢還壞的。


    隻是他能想得這麽通透,旁人不是想不到,卻不願意想那麽多。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真相明明就在那兒,他們偏不樂意掀開那塊布,隻堅持自己胡思亂想的各種令人同情又憐憫的悲慘故事。


    或許,隻有這樣想,隻有把別人安放到那種位置,才能安慰自己對方風光的背後也是在咬著牙拚命忍的,才能讓自己的嫉妒心不爬得滿臉都是。


    說到底,這些人是不想承認阿姐一個這麽年紀輕輕的女子,哪怕耳朵不好使,嘴巴不那麽會說,腦子卻比他們聰明,掙錢比他們多,日子還過得比他們好。


    可平日裏嘀咕也就算了,這回都關乎到阿姐的名聲了,這是能隨便亂說的嗎?


    人明明都是頭一次來,這些人自個兒也都是這麽說的,而下一句,他們嘴裏的意思就好像阿姐和那男子早就見過好多回,郎有情妹有意的,隻等著阿姐婆家願不願意吃這個虧,或者想借倆娃子討多少好處了。


    實在聽得讓人火大。


    他懷疑自己要再忍下去,過不了半個時,他們會連阿姐和那男子在哪裏有個偷生的娃子,是男是女,多大了,都能給編得有鼻子有眼的。


    這些要隻是那幾個碎嘴的背地裏瞎說兩句也就算了,偏拿到明麵上跟這個扯閑完又跟那個說道的,要是對阿姐不了解的人聽了,保不齊真以為阿姐就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呢。


    就是那些原來有些相信阿姐為人的,這種閑話聽得多了,不免也會產生懷疑。


    這個世道對女人可沒說得那麽好,尤其在涉及這些男女關係的問題上,一口唾沫都要淹死人的。


    “人就是來買零嘴的,怪我阿姐做的吃食味道太好囉?難不成你們碰見這樣的客人,為了避嫌買賣就都不做了?”


    “朱娘子,下回要是有哪個男人來你檔口訂上三四十斤肉,我也到處跟旁人扯閑篇說你看中人家要改嫁。你樂意不?哦,不,我還得借麵銅鑼來,多敲打敲打好讓全縣城的人都聽聽。”


    趙弘誠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就差給朱氏身上燒出一個洞來。


    “咳……咳……趙小子,話不能這麽說啊……這事吧,我雖然沒瞧見,但旁人可都瞧見了啊,昨兒啞娘子攤上圍的人可不少。要不你問問他們是不是親眼瞧著了?”


    朱氏略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目光閃爍地用下巴指了圈周邊的人。


    “話也不是從我這起的……我肯定是沒想冤枉啞娘子的,可大夥都說瞧著那男子和她是相識的啊……你衝我凶個啥?有本事讓大夥都閉嘴啊——”


    越說朱氏底氣就越足了。


    可不正是麽?


    她可一點兒都沒胡說的,那麽多人瞧著的呢,還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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