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老頭哈哈大笑,搖頭說道:“那隻是傳說,一先生還相信這等無憑無據的說辭?”


    老者緩緩搖頭,回道:“是不是傳說,你心中應當清楚,雖然我左嶺神域還未能確認清楚,但不滅冥王在此已是絕對之事,裘四先生還是明說吧。”


    裘老頭沒有說話,臉上雖然沒有太多的表情,但從他深邃的眸子裏能看出,他正在深深的焦慮和恐懼之中,因為那位老者說的一點都沒錯。


    “一先生今日前來,怕是不能給裘四麵子了。”裘老頭冷冷說著,他心中知道,馬上將要迎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可麵對比他高出兩境的修行者,他毫無勝算,而且既然魔宗派人前來,定不會隻有這一位劍師,恐怕大隊伍還在之後。


    老者搖搖頭說道:“裘四先生應當知道,今日我獨自一人前來便是給足了你的麵子,若非如此,今日你這村子將血濺滿牆!今日我左嶺神域不殺無辜之人,就算是我報了當年在雪漫山吃你一碗飯的人情!”


    裘老頭眼神冷冽,“那我還要多謝一先生了!”


    老者微微一笑,一掀藍布,露出那把殺意決絕的長劍,他將長劍橫在身前,冷冷說道:“裘四先生,得罪了!”


    仿佛空氣驟停,院內的雨下得緩慢,杏樹花已落盡,在破舊的院子中鋪成夢幻的粉紅色。


    老者神色未變,裘老頭卻緊蹙眉頭,朝汐站在二人之間,緊緊攥著腰間的小小砍柴刀。


    老人佝僂身軀,白發蒼蒼,滿麵皺紋,就連持劍的那雙手也幹癟得隻剩筋骨,可眼神卻犀利狠辣,身法極快,步履輕盈,一手持著那把看上去就很重的劍,疾步向著院內襲來。


    朝汐被他的氣勢壓倒,不由地往後急退。


    她向後退時,裘老頭已經飛身越過她,一邊疾行一邊將手中的酒葫蘆擲了過去,那葫蘆直衝衝向著老者打去,並且準確地打在了他的劍鋒之上。


    那把長劍的劍鋒堅硬鋒利,卻穿不透一個滿是酒漬油漬的葫蘆。隻聽到當啷一聲響,老者手中的長劍顫了一顫,酒葫蘆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個圈回到了裘老頭的手中。


    雨大了些,朝汐站在裘老頭身後,看著他瘦瘦的背影,心裏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雨打濕了她的頭發,額前的兩縷發絲正難受的粘在麵頰的兩側,可她卻絲毫沒有心思撥開它來。


    她緊緊盯著麵前的二人,眼神裏仿佛能夠發出光來。


    老者手中的劍並沒有停下來,它殺氣騰騰地襲來,劍鋒仿佛出現了一層肉眼可見的劍氣。


    裘老頭禁皺眉頭,向後撤一腿,一腿微弓一腿曲,將手中的酒葫蘆高高拋起,一眨眼的功夫酒葫蘆周圍盤旋著許多銀針,也不知是哪兒來的銀針,多到數不勝數,正在四周高速飛轉著。


    老者一個急停,撤步上拋,將那把長劍拋起,長劍仿佛長了眼睛有了思想,瞬間向著半空中那個被銀針包圍的酒葫蘆奔去,與那些銀針丁零當啷地打了起來。


    裘老頭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正隨著深深的皺紋流淌下來。


    長劍很厲害,那些細小的銀針根本不可能是一柄鋒利長劍的對手,多到數不勝數的銀針如同被雨打落的杏花一樣,全部掉了下來,掉在地上混入泥土之中,空中隻剩下一個酒葫蘆和一柄衝著酒葫蘆衝過去的長劍。


    長劍的劍氣如同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猛虎野獸,飛快地撲向酒葫蘆,在長劍劍氣觸碰到酒葫蘆的瞬間,那隻滿是油漬的葫蘆終於發出嘎嘣一聲響,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你輸了。”那位老者麵露不屑,明顯沒有全力而出。


    “秋海山莊的弟子也不過如此,看來你安穩多年,身法也大不如前了。”


    裘老頭臉色極差,弓著身子吐出一口血來,通紅的一雙眼滿是血絲。


    “一先生,果真名不虛傳……”


    老者笑了笑,伸手將長劍召回,握在手中言道:“裘四先生,我看你命數已盡,若有遺言,還請盡快交代。”


    裘老頭憋著一口氣,拱手道:“那我還要多謝一先生了。”


    言罷,他回頭看著朝汐低聲說道:“丫頭,快從密道逃!”


    朝汐一愣,怔怔地看著裘老頭。


    裘老頭急了,罵道:“死丫頭,還不快逃!”


    逃?還像八年前那樣,抱頭而逃?


    朝汐緊緊攥著刀,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我不逃。”


    裘老頭一巴掌打在朝汐臉上,罵道:“這可能是我最後的一句話,你到底聽是不聽!”


    “爹!”


    朝汐直直地看著裘老頭,他此刻已經青筋暴出大汗淋漓。朝汐知道,眼前這位一先生非常厲害。


    “一!”裘老頭突然說道。


    朝汐一愣,眼淚奪眶而出。


    “二!”


    數三個數,這是裘老頭從小就用來嚇唬朝汐的招數,一直以來,裘老頭說什麽朝汐就頂什麽,隻有逼急了的時候說個一二三,朝汐也就怕了。


    小時候怕,長大了也怕。


    “三!丫頭!”裘老頭眼眶通紅。


    朝汐咬了咬牙,轉身鑽進屋子裏,身手利落地來到裏屋的床榻前,將床褥掀開,露出了那一個小小的密道入口,卯足了力氣一把將那塊厚木板掀開,輕身一躍跳了進去。


    這密道很是窄小,隻能一人彎身走入,密道不長,直通到幾百米之外的竹林之中。


    朝汐從未想過,有一天裘老頭像瘋子一樣挖的小隧道真的能派上用場。


    朝汐在密道裏連滾帶爬地跑,她不知道裘老頭是不是會死在那個劍師手裏,她不敢去想。


    她沒有對抗強大敵人的資格,所以隻能咬著牙選擇屁滾尿流地逃跑,可是心頭那股不甘卻像毀天滅地的黑暗一樣向她吞噬而來,讓她比八年前那個雨夜更加覺得自己是個廢物,是個災星。


    朝汐連滾帶爬地往出跑,密道來處冷風嗖嗖。


    破舊的院子中,那棵杏花落盡的杏樹下,裘老頭見朝汐跑進屋子裏時,他非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比剛才的麵色更加緊張。


    他讓朝汐從密道逃,是逼不得已的做法,因為他知道自己必將死在一先生手中,死在他那把鋒利的長劍之下。


    就算朝汐在他身邊也不能得到任何保護,可即使她逃出長竹村,魔宗也定然不會放過她,或許她逃出村子後便會看到重重埋伏,可如今別無他法,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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