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竟然踩到了懸崖邊上?林落兒慌亂地想著,然而接下來她再也想不到任何東西,因為她的腦袋重重撞在石頭上,昏迷前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抱緊苟安民,然後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林落兒做了一個怪夢,夏天來了,可是書局裏的人都還穿著厚厚的皮襖,她熱得出了一身汗,可是老板和苟安民都死死按住她,不給她脫衣服。


    邢涵衍在旁邊裹著厚厚的棉被笑她,廖景輝帶著皮帽子喝湯。她又熱又悶,使勁掙紮,一麵叫道:“熱死了!快放開我!脫衣服脫衣服!”


    她就這樣叫著脫衣服,然後猛地坐了起來,一陣水聲撲騰,林落兒駭然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大水潭裏,身後的瀑布玲瓏可愛,而水潭裏的水,竟然是溫熱的!她渾身都濕透了,很顯然皮襖濕透之後的感覺非常糟糕,又重又緊。她有些茫然地四處打量,懷疑自己還留在夢裏麵沒出來。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應該是從雪山上摔下來的,可是眼前的景色卻是綠意盎然,水潭的水碧綠清澈,上麵竟然還飄著許多五彩的扈瓣,扈瓣是從水潭邊的樹上飄落的,那上麵開了各種顏色的大扈朵,她從未見過這種樹,不由看得呆住。


    水潭前麵是落英繽紛的扈樹林,和風吹過,那些五彩的扈瓣如雨一般灑落,帶來陣陣甜蜜香氣。樹林中有一條黑色小石子鋪出來的路,半點積雪也沒有。


    林落兒還在發呆,忽聽身邊一陣水聲,然後苟安民輕輕說道:“這裏是……?”她急忙回頭,就見苟安民和她一樣渾身濕淋淋地坐在水潭裏,他額頭上一道細細的紅痕滑下,是受傷了。


    林落兒一把抓住苟安民的肩膀,急道:“苟安民!你痛嗎?傷口痛不痛?”


    苟安民隻道她為自己擔心,搖了搖頭,誰知林落兒大叫了起來,“果然不痛!我果然在做夢!天啊!肥州怎麽可能有這種地方!”


    他哭笑不得,幹脆用力掐了她一把,不等她大叫就笑道:“痛嗎?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做夢?”


    林落兒捂住被掐的胳膊,終於如夢初醒。她從水裏站了起來,身上的皮襖吸足了水,重得要死。潭水是熱的,而且有風吹在身上也不覺得冷,這麽一會功夫,林落兒已經熱得慌。她脫下皮襖,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子,喃喃道:“這是什麽地方?難道……我們竟然到了仙境?”


    苟安民忙著把喝足了水的荷包放在岸上,好在裏麵銀票不多,都是金葉子和碎銀子,他一麵把濕透的銀票攤在石頭上晾幹,一麵道:“世上哪裏有仙境!這裏地勢低,地氣熱,所以潭水是熱的,扈樹也能四季常開。看扈樹排的有條有理,這裏一定有人住,咱們還是要小心些。”


    他剛說完,林落兒就蹲在了他身前,捧著他的腦袋左右看了看,點頭道:“還好,隻是擦傷。你現在還覺得難過麽?腳痛嗎?還想咳嗽麽?”


    苟安民搖了搖頭,“腳是痛的,可是……好像沒發燒了。大概是這裏比較溫暖的緣故吧。我說過自己沒那麽嬌貴!你偏偏喜歡大驚小怪!”


    林落兒取出蟲蟲替他治療額頭和腳踝上的傷,然後摸了摸他的額頭,低聲道:“還是有點低燒啊。我沒帶藥過來……咱們先在這裏歇一會,你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走。”


    苟安民搖了搖頭,“這裏不知是什麽陌生地方,隻怕還有危險,不能鬆懈……”


    他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林落兒拉著躺了下來,水扈亂濺。林落兒把自己濕淋淋的皮襖折疊起來放在岸上,扶著苟安民把腦袋枕上去,輕道:“有我在,不用怕。你安心睡覺,我把包袱裏的衣服晾幹,等你醒了換上幹衣服,咱們才好離開。”


    苟安民扭不過她,隻得乖乖聽話,半躺在水潭裏,枕著她的皮襖。他眯起眼睛,靜靜看著林落兒把包袱裏的衣服掛在樹上晾幹,半晌,他忽然輕道:“林落兒,你說的對。景色美不美,果然是看人心。現在我覺得這裏真的是漂亮極了。”


    林落兒嘿嘿一笑,回頭看他,他卻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香甜,他竟然一個夢也沒做,醒來之後隻覺遍體舒泰,溫暖之極。這時天色已然大亮,身後的瀑布叮叮咚咚響著,林落兒卻已經不在水潭裏了。他有些心慌,急忙坐起來,一轉頭,卻見林落兒穿著一身黑衣,連發帶也換成了黑色的。


    她背對著他,麵朝東恭恭敬敬地跪著,背挺得筆直,手裏拈著三根拇指粗細的黑色香。苟安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古怪的香,它燃燒的時候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青煙嫋嫋上升盤旋,經久不散。


    林落兒待那三支香燒到一半的時候,輕輕將它們插在土裏,然後她俯首叩頭,恭恭敬敬地連叩三次,最後一次起來的時候,拍了拍手,輕道:“惡邪退散,祥瑞永隨。”


    苟安民從來沒見過這種古怪的類似儀式的東西,她做起來是那樣嚴肅認真,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神秘色彩。那是他隻聽說過,卻從未接觸過的陌生領域。苟安民張開嘴正要問,林落兒卻已經轉身。


    她麵上沒有一絲平時嘻笑的神色,反倒十分嚴肅深沉。苟安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卻聽她說道:“苟安民,從今天開始,咱們要戒葷腥七日。”


    “怎麽……?”苟安民不明所以。


    林落兒輕道:“我隻顧著趕路,差點把這個重要的日子給忘了。今天開始,是老板的特殊時期,每年這個時候,咱們都要替她燒織輝草作成的蟲香。明年你正式成了老板的人,也要記住。”


    她說的很認真,每個字苟安民都明白,但放在一起他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意思。織輝草是什麽?特殊時期又是什麽?


    但他還沒來的及問,林落兒的臉色忽然一沉,倏地閃身將他護在身後,緊緊盯著那片扈樹林,低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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