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兒每日辛勞,素日要強,凡事也不能馬虎疏露,天天按時過去,點卯理事,獨自一個人起坐,也不要人服侍,總以為習慣了就好,誰知竟然是有些冷寞……


    這日五七正五日,也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中的第三十三天。


    那應付僧,被邀到府裏做佛事的和尚十分眼熟,隻是沒有時間理會,等他們開方,超度,破獄,行香,一個個手持香爐繞行操揚,以敬摩佛。


    此時,皆由和尚念誦經文,放焰口,行超度,舉儀式,使亡靈脫離拔舌地獄,轉生人世。


    這裏應付僧正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又有十二僧十二伲搭繡靸紅,靈前默誦,接引準提,諸咒熱鬧。


    林落兒看著今日的客不少,早點起來梳洗,又要收拾更衣盥洗,其他的事再做做,都已經卯正二刻了,自己出來時,媳婦嫕婆及眾人都到了。


    靈堂前燈火朗掛,照如白晝,白汪汪穿孝家人兩行侍立,林落兒獨自一個人前領,到了棺材前,眼淚滾滾,怎麽停不下來。


    媳婦嫕婆伺候燒紙,丫鬟丫頭垂手侍立,林落兒還要當主演,吩咐一聲,一棒鑼鳴,咚咚敲乍,諸樂綏起,林落兒一邊跪下,一邊捶胸,一邊大哭,一邊……於裏外上下,皆是演員接聲嚎哭……


    潘玉成有派人來勸止,林落兒是不聽人勸的,無論如何,林落兒都要傷心欲絕,哭得死去活來……


    林落兒眼中的淚是流不盡的,對於郗夫人,自己到底能說什麽?


    “有人暈了過去?”


    林落兒一聽,轉過身去,一看幾個人圍著誰?


    “抬出去……先打三十板子……”


    林落兒的話一出,眾人立即散開,各自哭泣,就連那個所謂的暈人,也立即精神抖摟,跟個完全沒事人一樣,繼續跪著哭著……


    林落兒心中一冷,*的,全都是演員,林落兒才多哭了一會,她們就嫌了……


    這時,小柔膝行上前,看了林落兒一眼,說道:“姨娘傷心歸傷心,也不要累著了……”


    林落兒一凜,朗聲說道:“夫人待你我不薄,你想托擔不敬嗎?”


    小柔瞪眼,不再說話。


    林落兒轉過頭,不欲多言。


    是夜,潘玉成過來靈堂,望著棺材,一言不發。


    林落兒隻覺得他有心想死,如果可能,他會毫不猶豫的殉情……


    也就在這時,潘玉成咳嗽一聲,林落兒抬起頭一看,以為出了什麽事,沒想到竟然與他的目光相對,臉上一忿,胸口氣悶。


    他沉默的眼神,林落兒難過的目光,眼淚還沒有幹,傷還沒有痊……


    林落兒比任何時候都難過,傷痛?


    他沉默時,嘴角微微一動,林落兒以為他會說“辛苦你了……”,可這是幻覺,他居然說了兩個字:“下去。”


    林落兒立即起來,退出靈堂,而眾人也一起跟了出去,玉春慢慢的走在後麵,等林落兒出來,挨著自己,說道:“姨娘辛苦了。”


    林落兒微微一笑,見她目光一閃,有些疑道:“你有事?”


    玉春低頭說道:“我想姨娘就一個人生活,身邊連一個服侍的丫鬟都沒有。”


    “我已經習慣了。”


    “姨娘是以前習慣了,現在,又不會習慣了?”


    林落兒沒有什麽好說的,隻是玉春見自己沒有睡好,近日又忙又累,連眼睛都帶著數縷血絲交措,“姨娘現在的身份……雖說尷尬,卻也保不定哪一日……”


    “扶正?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既然沒有爭求,那又何必要多一個人服侍?”林落兒拒絕了她。


    玉春站在那裏,沒有跟上。


    林落兒一邊走著,一邊納悶,“她要給自己當丫鬟,想要服侍自己,這當頭,小柔等四大丫鬟還沒有死呢?她倒要跟著我,想和她們對著幹?到底是為什麽,我的價值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大了?”


    這時,一個人影飄來,攔住林落兒。


    “是誰?”林落兒說道。


    “姨娘,是我。”


    林落兒一看,是個和尚,原來是他……


    那時天已四更,睡下,又天明早起,忙著梳洗,急忙過這邊來,忽然想起玉春的話,沒有人這幾日服侍,檢點收拾,也著實煩累,而且,發引日近,還要多事,到時候逐細分派料理,各事冗雜,難顧兩頭。


    這日提筆登記,又另令老媽子調一人與林落兒,小柔等欣喜一番,早就不想幹這幹那苦累醃臢,誰知林落兒選了玉春,她們幾個黧雞眼似的死盯著自己。


    林落兒與她們很熟嗎?


    一切照舊張羅款待,都由林落兒一人周全承應,凡是指示所為,林落兒又讓玉春任其揮發。


    那一日客送官迎,百般繁瑣,自不必說。


    至吉時,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前有銘旌上大書,一排六十四字,都是另做出來的,看著一應執事陳設,一色光彩奪目,眾人排了幾排,郗夫人的大女兒摔喪駕靈,十分哀苦。


    官客送殯的人有:竟陵八友的沈約,謝朓,範雲等,衛將軍,戶曹,給事,刺史……


    當時,潘寶卷治國無術,對一些功臣也妄加殺戮,潘懿也與他對立起來,這樣的關係,朝廷人人驚恐,叫苦不迭。


    南綏皇帝荒淫無度,紊亂朝綱,誤入歧途,不能修明政治,胸無主宰,將來亡國是必然之事。


    此刻,堂客的大轎小轎數百頂,連府上的大轎小轎才十頂,倒是車子百十餘乘,也看得過去。


    這前麵後頭各色執事陳設,接連一帶,也擺了三四裏遠。


    一時間,隻見浩浩蕩蕩,壓地銀山,從北而至,官兵兩旁擁侍,百姓人眾熱鬧。


    林落兒坐著轎,有一下處休息,更衣,便命人去問三個小姐,她們回來說“不用……”,卻言語不明,林落兒心裏明白,她們三個小姐肯定是心裏疑林落兒,想必是恨林落兒……


    自己也不管人,就在前麵的一處莊子內小休一會,那莊子無多出的房子,留下幾個婦女見麵。


    林落兒也不介意,誰不是身微人踐祖輩爬上來的時候,自己先洗了手,換了衣服,玉春端上果品,又倒上茶,等吃了一個梨,想著棗子,不免歎息,連茶也不想喝了,待收拾完備,賞了錢,便立即起身上車去了。


    走不多遠,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歌聲,聽著好像還有笛音,悠揚又悲戚,竟然觸動了自己的心弦,不知道將來林落兒自己的心事如何?


    林落兒情不由己的轉過身去,心想是何人這樣的悲愁,隻是眼角留情,聽著這樣的悲傷哀調,奈何奈何?無可奈何?一個小妾,身體和自由都不是自己的……


    林落兒本想留在那裏,再也不願前行,可是,林落兒終究不是那樣的人,等不得別人來騙自己……


    很快,已趕上大殯。


    法鼓金鐃,幢幡寶蓋,寺中僧眾擺列路旁,等到了寺中,另演法事,重設香壇……一切安靈,親友告辭,一起一起的散去,隻有幾個近親,等做過三日道場方去。


    林落兒知自己不能回家,便在此住著,其中陰陽兩宅俱是妥當的,已經預備好送靈人的寄居事宜……


    當下和尚做完功課,奠過晚茶,林落兒便請老爺休息,沒想到幾個小姐陪著他說話,自己進去也有些尷尬。


    潘玉成傷心過度,神思恍惚,見了林落兒隻是說幾個小姐出去,讓自己一個人留下來……


    大姐兒怨恨的看著林落兒,隻是無可奈何的帶著兩個妹妹離去。


    林落兒靜靜的站著,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他因見林落兒如此,說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這幾日,何隻這幾日?


    然而,林落兒……若有所思……


    他見林落兒沒有動靜,說道:“坐過來……”


    林落兒看到他的目光幽怨,不知道喚自己坐過去是什麽用意?


    隻是勉強走到他的旁邊,挨著一邊坐著看他。


    片刻,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徘徊,慢慢的說道:“有人死了,可有人還活著?林落兒他們當麵說,你有沒有……”


    他說的很慢,好像等著林落兒急忙分辯,可是林落兒沒有,就連他吞吐不說下去的時候,林落兒也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此時,林落兒不敢低頭,因為郗夫人死了,自己沒有必要再卑微如下……


    他對林落兒的沉默不僅不怒,反而滿意,居然含著笑,點著頭說道:“你要不要扶正……”


    林落兒輕輕的說道:“夫人剛過,老爺……”


    他靜靜的,想等林落兒說下去,可林落兒一時語塞,實在不想實話實說,特別是莊農外的笛聲,是那麽的悲哀?


    林落兒無話可說,隻能等他問林落兒“為什麽不說下去……”時,自己想了想,“老爺,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林落兒說完,立即站起來要走,誰知他的手一把拉住自己的手,是那麽的冰冷,“老爺,你的手好冷啊?”


    他的聲音很低,“我又是一個孤人……”


    林落兒一時心寒,“我去喚人,打些熱湯來洗……”


    “不要,我要你的熱……”


    此話一出,林落兒嬌羞不已,但……很快,林落兒就抽回手說道:“老爺是內心冷,還是需要熱湯來熱。”


    他見林落兒一副急著想逃的樣子,立即抓住林落兒,緊緊的將林落兒往自己的身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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