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躺在床上的虛弱的喘著氣的父親,這個從林落兒嫁給季深時便一直起著一家之主的風範的大老爺,一聲不吭地操持著這個家族,如今卻被一群不如畜生的兵條子折磨成這般模樣,林落兒對不起季深、又痛恨著自己為什麽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


    最後爹還是撐不住,撒手人寰,整個潘家大院又垂起了喪幡。


    阿爹在臨終之際,好像有預感一般,呢喃著要把承嗣帶到床榻邊,躺在床榻上一隻手撫摸著承嗣的頭發,有氣無力地說著,


    “像啊...承嗣和季深真的像啊......南露啊...不要怪季深了...他那段日子真的太折磨了......季深昨晚托夢給林落兒了...一直一直跟林落兒哭訴著說對不起你們娘倆啊.....林落兒最遺憾的是不能聽到承嗣再喊林落兒一聲爺爺了.....”


    料理完爹的後事後,林落兒一個人看著這個偌大的潘家大院,看著季深當年和林落兒一起種下的那棵梧桐樹,如今也依然成為一棵可以遮風擋雨獨當一麵的大樹了。


    可是林落兒的承嗣卻越發沉悶了,林落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林落兒不知道承嗣什麽時候才能再次開口喊林落兒一聲娘親,林落兒不知道以後再次遇見官兵再來鋪子鬧事的時候林落兒又能如何反抗......


    阿爹去世以後,家中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許多以前和林落兒他們訂貨的老主顧也漸漸疏遠了林落兒他們,說現在大家生意都不好,也不敢得罪官府和洋人,布匹需求也就下降了。而且現在那些吃人肉的官兵條子看見穿得富貴一點的人便當街敲詐勒索,一些洋玩意也開始在鋪子裏擺賣起來,隻要一看到老百姓光顧老鋪子的生意不買洋玩意,便會有一些洋人的狗腿子出來使壞,百姓們敢怒不敢言,苦不堪言。


    生意不好又遭到同行和官府以及洋人的打壓,家中負擔就重了,因為拿不出工錢給工人,染坊的夥計和鋪子裏的夥計也都紛紛離開另謀生路了,家中也隻剩一些跟了爹好幾十年的老仆人和管家。


    林落兒日日愁眉苦臉,越發地思念季深,望著承嗣林落兒又不得不強逼著自己振作起來,操持著整個家。


    趙大夫陪承嗣習完知識後,便過來同林落兒說話。說是現在他家急需一批布料作為年關料子,自家人還有仆人們的。


    林落兒很是感激趙大夫這麽多年的情誼,即使知道他們一整個家族兩年都用不完這些料子卻還是強硬的定如此之多。


    但是林落兒還是懼怕流言,介於自己已是二十有八,人們口中的寡婦,又有承嗣,趙大夫雖還未娶妻但也已是二十七歲的大男兒,林落兒終究還是不想再聽到更多的閑言碎語了。


    林落兒便和趙大夫表明林落兒的顧慮,大抵是說些言謝他的話語還有一直以來旁人的對於林落兒的一些閑言碎語。


    趙大夫卻是激動,“南露,我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我隻是想陪在你和承嗣身邊而已。”


    “趙大夫還是喚我一聲嫂嫂吧,我很感謝這些年來你對承嗣的照顧,季深泉下有知也會感激你的。但你也知道,我一個人帶著承嗣不容易,就是想安安穩穩把承嗣養大成人娶妻生子,去到九泉之下與季深相聚我也便無怨無悔了。”


    “五年了,南露,你難道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情誼?我不求你能忘掉季深兄,我隻是想永永遠遠照顧你和承嗣而已,旁人愛怎麽說是旁人的事情,我無法阻止我也不在意,我隻想讓你看見我感受到...我對你的心跟季深兄對你的心又有何兩樣呢?”


    “趙大夫怕是累了胡言亂語,我唐南露這一生隻愛潘季深一人,生是潘家人死是潘家魂,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趙大夫也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唐南露還是祝福趙大夫早日尋得良配,共赴白首。”


    “嗬、生是潘家人死是潘家魂,可你可曾知道、你原本是許與我的!可笑今朝我還是形隻影單、”


    “我倆本就無緣,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潘家了,我很是感謝你這些年的照顧,但是我不像趙大夫是男兒郎,我一介女流之輩又育有一子,聽不得閑言碎語”


    說完林落兒欲轉身離開,趙大夫卻一把拽林落兒的手,硬生生地把林落兒往懷裏按,雙手用力地環著林落兒。


    林落兒奮力掙脫,心頭上火甩了趙大夫一掌。


    “請你自重!”便憤然離去。


    事後,潘子琮來找過林落兒幾次,林落兒都不與他相見。終究不是一路人,又何必苦苦糾纏呢。


    潘子琮卻敲打著林落兒的房門,


    “南露,對不起,那天是我衝動了,可是,我就是想陪著你把餘生的路走完,一起把承嗣撫養長大,這就夠了”


    “南露,我從不懼怕旁人的閑言碎語,嘴長在他人嘴上任由他們如何說又怎樣?我隻是想陪在你身邊而已。”


    “南露,我已經和我爹說了,隻要你願意我也可以和當年季深兄一般,許你十裏紅妝,同樣也可以比當年......”


    “啪”的一聲,林落兒打開房門迎向潘子琮,


    “潘子琮,你不是他,你給我再多都不能代替他。你一表人才家世雄厚,多少姑娘鍾情與你,你又為何獨獨抓著我一介婦人呢?”


    “對,我不是潘季深,可是你要知道,潘季深已經死了,可是你還活著,我愛你,林落兒請你給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你還年輕,你依然美......”


    “夠了!潘子琮!潘季深死了林落兒也愛他!我又何嚐沒有一天想去找他!可是我也愛我的兒子!我沒有你那麽想得開,我的愛就那麽多,給了我的丈夫和我的兒子,就沒有多餘的心去愛別人了,我們是不可能的,我也請你明白這一點!”


    “可笑,我潘子琮終究比不過一個死去的人。”


    潘子琮深色暗淡自嘲自諷一番後,便頹然離去。


    走了也好,林落兒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走了也不要再來打擾林落兒和承嗣的生活了,林落兒隻想和林落兒的承嗣好好的活著。


    潘子琮走後,便真的很久沒有再來,也好,正合林落兒意。


    數月之後,卻傳來李家老爺病逝的消息,猶豫再三,林落兒還是打算前往祭拜,畢竟李家老爺和林落兒父親也是世交。


    攜著承嗣來到李家後,本想著問候一番,無奈卻被李母生氣哭喊著把林落兒他們母子倆趕了出來,直罵著林落兒是掃把星,克死了季深和阿爹不說,現在又來禍害潘子琮,把李老爺活活氣倒了。


    潘子琮護著林落兒,林落兒和承嗣祭拜過後執意要把林落兒他們母子倆送回家,林落兒婉拒了。


    事後,潘子琮來找過林落兒,林落兒依然拒之不見,他便在門外和林落兒說話。


    “南露,我知道我無法把季深兄從你心裏抹去,我此次前來是想和道別的,我過段時間便要出遠門了,那是大洋彼岸的另一個世界,離這裏很遠很遠。我隻是想和你說,我愛你,從見你的第一麵就鍾情上了,可無奈自己太過於愚蠢,把你拱手讓給了別人,我後悔過,罵過自己的愚蠢,可自從季深兄走後,我也真的隻想替季深兄好好照顧你和承嗣一輩子,南露,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季深兄......”


    潘子琮從門外塞過一封信,佇立片刻便緩緩離開,林落兒從底下拾起那封信,


    “芳草萋萋,年華易逝,人生若隻如初見。


    隻道當時太年少,未聞世事。


    此去經年,卻也早已埋藏於心底。


    無論如何,世間縱有萬紫千紅,汝仍是林落兒情之所鍾。


    南露,保重身體。


    罪人:潘子琮”


    林落兒雖對潘子琮無任何男女情感,但也終究是感激他這些年對林落兒他們母子的照顧,落筆“罪人”,確實擔待不起。


    終究不是一路人,早早說開早早明白,離開了未嚐不是一件對大家來說都是好的。


    寒風吹著院子裏的那顆梧桐樹,已經拔得很高了,潘家大院因為人少的緣故,風一吹就越發的顯得清冷。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又是一年裏最後的幾天日子。


    唐南露和小彤來到自家鋪子打點生意,自從上次官兵來鬧過一番後,鋪子裏的夥計都紛紛解工走了,剩下一個年老的打算盤的老伯,想著臨近年關可能會忙不過來,唐南露便前去查看幫忙,平常的日子裏也時常抽著空子到鋪子裏看看。


    也許是都要購置年貨了,各個街道的人也多了起來,許多書生模樣的人家在一些寬闊的道路口支起簡陋的鋪台架子,擺了一些自己畫年畫和新年祝詞,默默地站在一旁等著別人來詢問價錢。


    一些有著自家鋪子的小商小販,擺賣著各種小炒瓜子和糖餅,還有各種各樣花花綠綠的窗花掛飾和女人家的一些小首飾,吆喝聲和叫賣聲此起彼伏。


    唐南露看著一年中最熱鬧的時段,想著下次也該帶承嗣出來看看現在的這番景象。隻是一想到上次官兵鬧自家鋪子的那檔子事,唐南露不禁又擔心害怕起來。


    和小彤到鋪子裏忙活了一段時間後,唐南露便購置了一些年貨和小彤徒步走了回去。途中小彤一再要拿完唐南露手中的年貨,唐南露都笑笑地擺擺說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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