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一輪明月懸掛天宇,銀光遍灑蒼穹,所照之處,一片寧靜祥和之色。此時剛剛入冬,普降瑞雪,萬裏河山銀裝素裹,遙望樹木白雪覆頂,冰柱倒懸,宛似瓊樓玉宇,微風徐來,遍灑飄雪,和星光相映成輝。


    一條數丈寬的大河自東向西,蜿蜒東去,綿延千裏。目及之處,天地相接,星光點綴,白銀襯托渾然天成,宛如一個冰雪琉璃世界。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緊接著就像從雪地裏冒出來的幾十匹馬穿過冰封的河流,向一處山坳奔來。


    馬蹄過處,濺起地上的飄雪,隻留下一串串淩亂的痕跡。轉過山坳,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大約有幾百個帳篷延綿數裏,帳篷後麵駝馬成群擠在一起,互相依偎抵禦著寒冬。黑夜沉入一片寂靜,馬蹄聲絲毫沒有驚動帳篷裏的人。馬上地騎士穿過帳篷,來到中間最高大的帳篷前甩蹬下馬,這才看出領頭的是一個老者,雖然年過百變,絲毫沒有疲老之色,舉止投足絲毫不遜於年輕人,他頭上無冠,三綹髡發垂在肩上,禿頂上似乎還冒著白氣。


    紫紅色的臉膛長滿了絡腮胡子,胡子上結滿了冰碴,一身毛皮大衣製作很考究,紫紅色的瑪瑙做成的扣子,月光下泛著淡紅色的光。那老者左手拎著毛皮圓頂帽子,左手鬆開馬韁,後麵的隨從連忙卸下馬鞍子,那馬也不用管,徑自的繞道帳篷後進了馬群。老者身後的隨從也都下了馬,回到自己的帳篷歇息。隻有一個緊低著頭用大毛皮帽子遮住半個臉,身材有些枯瘦的人跟在老者身後,隨著老者進了帳篷。老者駐足遠望,見所有人都走了,才推開帳篷門。門咋開,屋子突然亮起來,粗如兒臂的檀脂蠟燭將屋子照的亮如白晝。


    屋子很寬大,地上鋪著硝製好的豹子皮,正中間擺著一個炭火盆,紅紅的炭火驅趕著屋子的寒意,外麵天寒地凍,帳篷內溫暖宜人,周邊擺著幾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壺剛剛砌好的奶茶,順著壺嘴冒著熱氣,奶香充滿屋子。左邊的床上坐著三個人。這三個人年齡都不是很大,最大的不過二十,雖然看起來健壯,卻掩飾不住一絲病態,第二個最為魁梧,足足比第一個高出一頭,生的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紫紅色的臉膛猶如關公在世。最小的也就是十六七歲,雖然年齡不大,卻也是精神抖擻。三個人見老者進屋,連忙站起來。“外公,你回來了!”老二站了起來,雖然極力壓低聲音,卻仍然亮如洪鍾。老者徑直的坐在對麵的椅子上,雖然一路奔波,但是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之情。


    最小的老三目光落在老者背後的那個神秘人身上,那個人看起來竟然那麽熟悉。那個人沒說話,也沒抬頭,仿佛來自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他卻是一個陌生人。“撒剌!你去門口,別讓任何人接近大帳!”老者看了看最小的老三。二哥嚴木點了點頭,撒剌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走了出去,關上門的那一刻,還看了那神秘人一眼。神秘人也在不經意的看著他。是他。真的是他,伯父耶律帖剌。那神秘人也看出了撒剌認出自己,微微一笑,打了個手勢,撒剌連忙走出去關上門。屋外繁星點點,雖然剛剛下了一場雪,但卻顯得格外的寧靜,月似乎也更亮了,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夢中,偶爾有一絲微風夾著飄雪吹過,不知落到了什麽地方。撒剌裹了裹身上的毛皮大衣,在大帳周圍轉了一圈,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沒有,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回到門口時。


    聽到屋裏低沉的說話聲,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皓月,思緒回到了遠方。他本來有個無憂無慮令人羨慕的童年,因為他生在契丹八部中迭剌部,他父親是迭剌部的夷離堇,迭剌部的酋長擔任著聯盟的兵馬大帥,每次父親征戰回來都帶回無數寶物,迭剌部日漸強壯,和可汗遙輦氏部落不相上下,那時候叔伯們對父親說,汗位應該是我們迭剌部的,但是父親總是搖著頭,有一次他問父親,為什麽說汗位是我們的,父親笑了笑,告訴了他一個很遠的故事。當年契丹內亂,契丹王屢屢被殺,是祖宗世裏雅裏出兵鎮住叛亂,當時契丹歸附唐朝,唐朝便封祖宗為鬆漠府都督,掌管著契丹八部的事物,其實也就是契丹的可汗,但是祖宗總覺得自己的家族撐不起契丹的這塊天,所以就將可汗之位讓給了遙輦氏的阻午可汗,自己則為聯盟的二號人物兵馬大帥,從此以後了,聯盟的兵馬大權就在迭剌部一直的傳下去。


    父親告訴他,並不是自己的家族不貪戀可汗的權柄,實在是沒有能力來統治其他七部,所以這些年父親不斷的對外擴張,不但自己的家族壯大,契丹也逐步壯大,擺脫了突厥人得控製。自己兄弟人也勤苦練武,繼承祖誌。父親的影子在眼前飄過。撒剌長歎一口氣。突然有一天,父親剛剛征戰回來,這一次奪回的財寶很多,所有人興致都很高,可汗為父親接風父親喝的大醉,沒想到回來的路上被堂叔耶律狼德殺害。


    那一晚,自己還在睡夢中,就被大哥耶律麻魯,二哥耶律嚴木,三哥耶律釋魯從被窩拖了起來。


    他記得,那一天他隻穿了一件內衣。天很冷,血落在地上很快就變成了冰,那血都是自己親人的血。門外殺喊連天,母親和眾叔伯拚死保護自己,最後兄弟人逃了到了突呂不部外公家裏。外公蕭屠城是北府宰相,威震契丹,自己躲在這裏才避免狼德等人的殺害。但是不久身負重傷的大哥就死了。兄弟幾個隻有躲在外公家裏等待時機,這一等就是七年。


    在狼德擔任夷離堇這七年裏,大伯父耶律帖剌無時無刻準備複仇,現在該到時候了。耶律撒剌正在想著,突然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向這裏跑來。這人幹什麽?耶律撒剌隱在黑暗中,看著來人要幹什麽?來人端著一壺酒,看了看外沒人,跑到大帳門口停下了,似乎向裏張望,又似乎在偷聽。


    是蕭安裏。蕭屠城的侄子,自己的叔伯舅舅,他來幹什麽?耶律撒剌一回身,轉到蕭安裏的身後,低聲道:“你在幹什麽?”蕭安裏嚇了一跳,手裏的酒險些掉在地上,連忙賠笑:“我給大伯送酒!”他一看是耶律撒剌頓時放下心來:“你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耶律撒剌見他惡人先告狀,不禁有些生氣:“你敢進屋嗎?”說完拉起蕭安裏的衣袖。蕭安裏自知理虧,連忙賠笑,向屋裏看了看:“既然大伯有事,那我就走了。”


    說完把酒壺往耶律撒剌懷裏一塞:“這個給你!”說完一轉身跑了。耶律撒剌看著懷裏的酒壺,頓時哭笑不得。


    “他來幹什麽?”蕭孝先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耶律撒剌的身後。“表哥!”耶律撒剌看了看蕭孝先,蕭孝先是是蕭屠城的孫子,比耶律撒剌大不了多少,幾個人關係很不錯。蕭孝先看了看大帳,又看了看耶律撒剌,似乎明白了什麽,看了看耶律撒剌:“蕭安裏來幹什麽?”耶律撒剌也皺了皺眉:“他說來送酒?”“送酒?”蕭孝先放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不知什麽時候他變得孝順了?”耶律撒剌看了看蕭安裏逝去的背影:“這個人似乎很不簡單!”“對這個人不要太相信!”蕭孝先說道。門突然開了。


    耶律釋魯看到門外的耶律撒剌和蕭孝先:“表弟也在!”蕭孝先點了點頭,沒問太多,隻是問了一句:“有什麽吩咐?”蕭孝先就是這樣,雖然很得父爺爺的喜愛,但是他知道什麽該知道,什麽不該知道。這時,耶律嚴木領著神秘人走了出來。


    蕭孝先領著幾個人繞到大帳後麵,不遠處早就備好了幾匹馬。耶律嚴木,耶律釋魯,耶律撒剌和神秘人跨上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蕭孝先慢慢的轉了回來,回到大帳,蕭屠城正在飲酒:“爺爺!”蕭屠城抬起頭看了看孫子:“陪爺爺喝幾杯!”蕭孝先也沒多禮,坐在爺爺對麵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爺爺,蕭安裏剛才來過!”蕭屠城剛剛放在嘴上的酒杯放下了,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來幹什麽?”蕭孝先歎了一口氣:“給你送酒!”“哈哈哈哈!”蕭屠城突然大笑:“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幾天千萬別讓他亂走!”蕭孝先點了點頭,默默的退出去。北府大帳格外的高大,似乎直衝天宇,蕭孝先快步的走進了蕭安裏的帳篷。明媚的陽光遍灑大地,許久沒這麽好的天氣,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無比的愜意,河麵上調皮的孩子登著冰車,在冰麵上拉回穿梭,岸上成群的牛馬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少年人在河岸上賽馬射箭,追逐出來覓食的野兔。從帳篷出來一隊隊身著鮮豔的盛裝的年輕人,載歌載舞,仿佛到了什麽節日,從遠處奔過一隊隊馬隊,馬隊上的騎士個個精神抖擻,馬鞭在高高揚起,人喊馬嘶奔向最中間,最高大的帳篷。兩旁身著盛裝的婦女紛紛閃開給馬隊讓路,前排馬隊過後,這時突然聽見人群有人高喊:“夷離堇來了!”片刻,就聽到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踏的大地都在顫抖,這時左邊九匹白馬,右邊九匹白馬,中間一匹高頭大馬上端坐著一個威猛老者。


    馬脖子上掛著紅花,老者更是滿麵春風,在眾人的擁簇下向大帳走去。後麵又跟著一隊馬隊,馬隊領頭是一個枯瘦老者,後麵跟著三個打扮英俊的少年,三個少年放慢了腳步,隱藏在人群裏。豔陽高照,已近午時,各隊人馬都聚在大帳前,等候著夷離堇的冊封。迭剌部的夷離堇和其他部落的不同,除了本部落酋長之外還見兼任聯盟大帥職責,所以儀式顯得格外隆重,其他部落也派人送禮祝賀。夷離堇耶律狼德見所有人到齊了,領著眾人離開大帳,向不遠的木葉山走去。木葉山是契丹聖地,傳說當年一個騎白馬的仙人奇首可汗和騎青牛的仙女在此相遇,兩個人結成夫婦,生了八個兒子,也就成了契丹八部的始祖,山上供奉著奇首可汗像。山底下立著一排大帳,名曰“再生帳!”一群人來到山下,在山底下大帳前停立。不遠處有一個鬆木搭成的高台子。各部族長都依次站好,等著夷離堇進入再生帳。耶律狼德下了馬,領著人到山頂奇首可汗廟拜山完畢,獨自騎著馬繞過大帳,進入再生帳,再生帳裏麵有一個接產老嫗和七八個小孩,老嫗手裏拿著剪刀和接生布,帳篷裏有一道紅簾子,狼德赤身進賬,老嫗將紅簾子剪開,耶律狼德鑽過去,接產老嫗給赤身的狼德洗完臉,然後穿上一套潔白的盛裝,出來後七八個小孩圍住狼德,帶上紅花,將耶律狼德扶上馬,前麵三個小孩引路,中間一個小孩牽馬,其餘的三個小孩在馬後護著,高喊:“夷離堇出來了”然後眾人點燃高台上的鬆木,夷離堇冊封完畢。


    耶律狼德不是第一次冊封,冊封夷離堇對他來說已經沒有當初的新鮮感,他下了馬,脫下衣服,徑直的走進再生帳,等著接產老嫗剪開紅布。屋子裏靜的可怕,偌大的帳篷隻有一張空空的大床,床上隻有剛剛脫下的衣服。耶律狼德望著空蕩蕩的帳篷,突然覺得一絲冷意,這才想起原來已經到了冬天,屋子沒有生火。等待是漫長的,哪怕隻有片刻。終於聽到接產老嫗破鑼一般的嗓子喊道:“吉時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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