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円?”


    本間遠誌的臉上的肌肉驟然一擰,猛皺眉頭。他立刻轉過頭去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才三十萬円而已——早在十年之前,就曾經有東京都議會的議員動用了數百萬円,想讓他那個資質駑鈍的兒子拜入我門下,都被我拒絕了!你居然三十萬円就同意了!”


    他狠狠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而先前還口舌伶俐的女子這一刻被他緊緊盯著,也突然變得像是發條壞掉了的人偶一般。


    她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父,父親……我們本間道場現在不是大道場了……再說,三十萬円已經很多了……而且我覺得父親的劍術修養那麽高,也應該收一下徒弟,讓世人廣知……”


    “我豈需要那些愚人的讚賞!”


    本間遠誌猛然一揮自己姑且完好的左手,大聲怒吼了起來:


    “那些道場……什麽萬流、柳川流、平賀道……我身體完好之時,哪個不被我以劍術壓服過!哪個不是我的手下敗將!現在他們反倒登堂入室,坐上劍術協會的主席台了……真是可笑!”


    他雙目驟然脹紅,也不管還有林溢這個外人在場,肆意發泄著情緒:


    “可笑,可笑,可笑!都是那個家夥,那個叛逃出門的家夥……作為本間流的棄徒,他居然還身居高位了——真是可笑!”


    本間遠誌猛然揮動著左拳,精神已經陷入了半狂暴的狀態,他一下一下地砸著拳頭,對著臆想中的敵人一下一下打了下去,整架輪椅都在“嘎吱嘎吱”地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而一旁的本間佳音看起來也對這副場景非常熟悉,她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眼眶微微發紅地扶住輪椅,防止自己的父親突然傾倒。


    本間遠誌絲毫不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猛力地一下一下砸著左拳,臉上帶著切齒的痛狠與快感,凸現出一片片迷離而不健康的紅色。


    他拳頭不時擦到本間佳音的手臂上,應該很痛。


    但女子隻是更深地咬了咬嘴唇,一句話也沒說。


    林溢漠然地旁觀著這一幕,總算是明白為何這道場如此門庭淒冷了。


    這樣一個沉浸在過往的失敗中,說不定還有暴力傾向的道場主人,不僅人格有缺陷,而且手腳殘疾,除此之外,收費比大道場還要高!


    這麽喜氣的道場,誰願意去?


    林溢願意。


    他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看著正在苦苦支撐的本間佳音,林溢緩步上前,替她支撐起輪椅的另一側。


    一瞬間,本間佳音的壓力小了許多,輕輕籲出一口氣。


    她側過頭來看了林溢一眼,略帶著驚異的語氣道:


    “你不走嗎?”


    “這裏又不能退款,我為什麽要走?”


    林溢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回了一句。


    本間佳音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隻好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苦澀表情,輕輕道:


    “其實那隻是說著玩的……如果你想的話,我等會就可以退款給你——而且我在外麵的劍道教室中有一份兼職,你可以來那裏找我練習劍道。雖然教室裏麵都是小孩子……實在不情願的話那我就退款給你吧……”


    她歎息了一聲,低下頭。


    沒想到,林溢卻反問了一句:


    “這不就是道場嗎,為什麽我要出去練習劍術?”


    本間佳音聞聽此言,身體一震,不由得抬起頭,無比訝異地看了林溢一眼。


    少年的眸中帶著笑,深邃地與她對視著。


    一抹幽異的顏色在其中流轉。


    “可是你也看到了,這裏……”


    本間佳音的聲音波動起來,她轉過頭,不敢再與林溢對視,


    猶猶豫豫地說著話,她似乎想要打消林溢的念頭。


    但話音未落,林溢已經斬釘截鐵道:


    “佳音小姐,這裏是本間道場對吧?”


    “對……”


    “那麽本間場主應該是在劍術一途上曾取得很大成就的高手對吧?”


    “確實——”


    “本間流是一套極強的劍術對吧?”


    “當然!”


    “而且很帥?”


    “這,這個……應該是吧……”


    本間佳音躊躇著回答道。


    而林溢想要的答案已經出來,他滿意地看著本間佳音,微笑道:


    “既然這樣——我的回答就已經很清楚了,我想要拜入本間道場門下,學習本間流的劍術,還請準許!”


    ……


    半響。


    本間遠誌的瘋狂狀態終於褪去,冷靜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剛剛大發了一頓脾氣,泄去了心中的許多怒火的緣故,本間遠誌萎靡不振地坐在輪椅上,不過看起來倒要比剛才好親近了許多。


    不過他說話卻還是一樣的口氣。


    “嗬……這些年來也有一些人陸陸續續想隨我學劍術,隻是要麽稍微吃了吃苦,要麽看我略微發了點脾氣就嚇走,沒想到你竟還想拜進門來。”


    他輕蔑地看著林溢,目光冰冷。


    “劍術之道,在於心誠。我相信場主的這些做法隻是為了篩選出真正想學劍術的苗子而已,如果真正想走上劍術之路,不抱著一顆對劍誠摯的堅貞之心,不被任何艱難嚇到的執著之心,又怎麽可能取得成就呢?”


    林溢笑眯眯地回答道。


    “‘劍術之道,在於心誠’?”


    本間遠誌琢磨著這句話,後背靠上輪椅的椅背,傲慢地微閉雙目,冷然道:


    “聽起來就是狗屁不通的外行人想法,不過仔細想想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學劍術者,首先就要真誠地麵對劍,把自己的野心、抱負、信念都深深地刻在劍裏,每一次拔劍都必須全心全意,全神貫注……更別說若是要達到劍術的極高境地,所必須看到的‘心’了……”


    “‘心’……嗬嗬,就是這個東西,我當初也就是在心念的堅定上差了他少許,不然我如今恐怕也觸摸到所謂‘心念一劍’的領域了……”


    他話音漸低,似乎又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但就在身體完全繃緊之時又突然放鬆了下來,徐徐吐出一口氣,微微閉眼。


    然後他睜開眼,猛然抬頭,眼神冰冷地看著林溢——


    “你真想隨我學習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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