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也想去。”福福剛拿了筷子,還沒夾菜,這邊益哥猶猶豫豫的,終是開了口。


    “你也想去趕集?”


    看益哥滿心好奇又歡喜的樣子,小家夥著實可愛。


    “嗯,”益哥點頭,“我還沒去過呢。”


    福福一聽,也開始搜索記憶,別說,福福長這麽大,也沒去過。


    以往福福爺在的時候,是不咋愁柴米油鹽的,若是缺了個啥,村裏村外一招呼,三兩日就湊齊了。


    眼下,自己開始張羅生計了,日後得多往湊湊。


    “成,”福福笑,答應了,“你也跟著去。”


    益哥笑的眉眼彎成一道彎,嘴角上揚,很是高興,“我也不重,驢子拉我,也不費力。”


    福福就笑,喝了口粥,夾了蘑菇,開始吃飯,“是呢,我們益哥最懂事了。”


    說起趕集,吃完飯,福福就掏出錢袋,開始數錢。


    嗯,剩的一兩銀子,說啥是都不能隨便花了,除了銀子,就還有一百零三個銅錢。


    唉,銀子還真不禁花。


    福福把錢袋子藏好,外屋益哥還刷了碗筷,東屋去讀書,福福就屋裏轉上一圈,一晚上洗好的碗和壇子之類的,羅列起來,歸置好。


    一忙完,看日頭還早,沒到做飯時候,福福就又閑不住,換了身上山做活計的衣服,背上簍子,隨手拿著鐮刀,還塞身上一個布袋子,上山去了。


    眼下妥妥的秋收時候了,家裏也沒地,更沒的莊稼收,福福也不知道上山幹啥,隻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漫山紅豔金黃。


    秋收是喜悅的,著實令人高興。


    那田間、山野,一句句吆喝,一聲聲呼喊,都透著歡喜。福福來到山頭,看著一片片收割之後的莊稼地,又瞧瞧一塊塊待收的莊稼,著實羨慕。


    今年雨水足,雖是山地,但莊稼長勢實在不錯,顆顆飽滿,個個結實。


    福福收回羨慕的目光,開始山頂四處打量,嗯,知道幹點啥了。


    福福掏出布袋子,蹲在收割後的一片片岔子地裏,開始撿漏。


    是的,那剛剛在陽光下一晃,在壟溝透出的一抹金黃,雖顆粒不多,但著實耀眼,福福拾到手,就知道要幹啥了。


    撿漏,著實是個力氣活,不但花心思,用力氣,收效還甚微。


    盯著烈日,在一壟壟的壟溝,福福彎著腰,還背著簍子,拿著鐮刀,四處扒拉著,若是瞧見落下的一兩粒莊稼,就滿心歡喜,著實知足。


    家裏實在日子艱難,福福也不嫌丟人,就田間地裏的來回轉悠,豆子地轉悠一圈,拾幾個遺落的豆子,穀子地撿了幾棵穀穗,黍子地拾黍穗子,還有高粱米,福福布袋子裏也有。


    山上人來人往,都是一個村子的,瞧見福福,多是一愣,然後開始打招呼,問這問那。


    福福剛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問的人多了,也就厚臉皮,瞧見了人,不等對方問,就自先笑嘻嘻的打招呼,說自己山上轉悠轉悠,撿點家去。


    一來而去,一個中午,倒也輕快了。


    也有還沒收秋的,福福自覺離得遠遠的,隻在收過秋的地裏轉悠,跑上跑下。


    這邊剛伸了懶腰,瞧著日頭過了頭頂,又拍了拍小布袋,撿的雖不多,但拎著也有點重量,就腰間一係,拿著鐮刀,開始裝簍子。


    福福開始割草,想著多存點,家裏還在孵小雞,等出了殼,吃喝畢竟需要的多,得多儲備儲備。


    福福手上不停,一邊忙,心裏不由感慨:剛來那會,這身子一忙活,特別活計一多,渾身上下就不舒坦。誰成想,這才幾日工夫,過了那個勁,越忙整個人倒是越輕快了。


    人呢,還真是奇妙。


    福福一邊琢磨,一遍崖子上挑挑揀揀,許多草雞都不吃,割回去也沒用。


    福福瞧著眼前這株,也不知道是啥,長勢賊拉好,高高的,葉子繁茂,正琢磨家裏雞吃不吃,要不要割回去,拿著鐮刀正猶豫,就聽地頭有人走動,還傳來細細言語。


    “不用的,”聲音弱弱的,肉肉的,聽了著實讓人心疼,“真的不用。”


    福福一聽聲音,聽出了幾分眉目,心裏正好奇,不會是月娥?


    聽這語氣,再細聽動靜,邊上應該還有人。


    好在這崖子,上麵苞米秸稈還沒收,高高的一片,擋住福福不少,但抬眼一看地頭離她不遠,也就十來步,躲是躲不開,福福就幹脆假裝沒聽到,低頭繼續割。


    雖然低著頭,但也擋不住福福這一顆好奇的心呢,福福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掐著草,擋住福福半邊臉,就開始抬眼四處瞅。


    人還沒露頭,看不到。


    是誰呢?聽語氣,像是和月娥相熟,但又哪裏不對勁,福福也不好揣測人,但心裏估摸著,應該是個男子。


    畢竟男女有別,月娥才這般言語。


    是誰呢?福福越發好奇,眼睛老往低頭撇,終於,地頭漏出人來。


    是個男子沒跑了,個頭高,清瘦身板,穿的青色粗布衣裳,肩頭扛著兩大捆草,一邊一個,擋住了臉,正前頭走。


    這人剛露頭,月娥就身後顛顛小跑著,很著急,紅了臉,跟在身後,“不用,我自己能拿,不用。”


    瞧著月娥是特別著急,躲著腳,伸手去夠男子肩頭的草,夠不見,就惹出了哭腔,“德正,你快放下。”


    福福一聽,德正?哎呦,德正呀。


    福福瞧著,心裏就想笑,特別是看那男子前頭加快了步子,還不理人,隻光顧著走,躲的著實快。


    是德正,那還好。


    若是換了旁的男子,和月娥這般,村裏人瞧見了,定是惹了更多是非。但人是德正,本就有糾纏,翻來覆去,還是老生常談,福福寬心不少。


    想到這,福福不禁扶額,想不到自己還是個操心的命?


    好在兩人一前一後,追追趕趕,並沒瞧見她,看著人沿著山路下了山,福福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伸伸懶腰,簍子還沒滿,就繼續開始割草。


    身上出了汗,浸透了衣裳,福福不在意,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福福抬袖一抹,就繼續割,一刻不停。


    山上的人沒有幾個,漸漸都家去了,吃口飯,還要再忙一下午。


    瞧著簍子裝滿了,但福福伸手一壓,就又挪出一塊地,還能再裝。


    歎口氣,猶豫再三,還是想裝滿,就繼續割,不急著家去。


    這崖子雖然還有十來步到地頭,但往前走,雞能吃到草就越多,福福也就忙上癮,一門心思的幹活。


    悶著頭,也不看日頭,更是不管左右,福福光顧著割草了,等身邊猛的出現一雙布鞋,來人又撂下一捆草,著實嚇了福福一跳。


    鐮刀剛要脫手扔過去,這才抬看看清人。


    “德正?”福福納悶,懷疑自己看花了眼,又緊眨了眼,還好個揉,是德正沒錯了,“你咋??”


    自己不會出現幻覺了吧,就剛剛,就剛剛,和月娥一塊下山家去的?不是德正?


    福福是滿臉疑惑,剛平複了呼吸,就恢複了理智,看著來人,還是一身青色衣裳,兩個肩頭都染了草色,略一尋思,就明了了。


    想必剛剛是幫月娥了,這會是又多走了一趟,回來抗自己的草了。


    福福也不點破,笑了笑,兀自拿著鐮刀,繼續挪著步子,隔著草。


    “你,你,”德正磕磕巴巴,福福抬頭看,漲紅了臉,正撓腦袋,無所適從,“你,你一直,一直在這?”


    福福板住笑,一本正經,“嗯,咋了?”


    德正一聽,更是不自在,轉悠著步子,原地小步挪著,瞧著著實不安,“就,就,就在這割草了?”


    福福心裏就笑,但還是想逗逗他,也不說瞧見了,隻扯出腰間的布袋,又拍了拍簍子,“撿了這些糧食,又地頭崖子的,割點草,留著給家裏的雞吃。”


    福福言語坦誠,一派真實,聽不出一點玩笑,還滿帶好奇,問了句,“咋了?”


    德正不說話,福福聽見他長歎一口氣,走過來,伸手奪過福福手上的鐮刀,開始幫她割草。


    福福也不搶,由著他忙,就站在一旁,“你也上山割草呀?”


    悶聲嗯了句,福福以為沒別的話,正提著簍子,剛前走了兩步,就聽德正嘟囔著,說出口,“剛剛,剛剛我瞧見,我瞧見月娥。”


    福福看德正悶頭解釋,實在忍不住,大笑出聲。


    著實高興。


    “行了行了,”福福忍不住的笑,肚子都笑的疼了,一邊蹲下身,捂著肚子,一邊擺手,瞧德正不是好臉色,也不怕,繼續說,“瞧見了,我都瞧見了。”


    話一出口,德正就撂下鐮刀,站起身,嘴抿的極緊,濃眉更是蔟成一團,眼睛眯著,臉色冷峻。


    不知為啥,福福見了,就想笑。


    “剛剛,不就是剛剛,”福福好不容易忍住笑,扶著簍子,將將能站起身,就揉著肚子,“你肩頭一邊一捆草,月娥姐身後跟著,你倆山下去的。”


    “我都瞧見了,”福福一副見過世麵的模樣,啥都懂,又擺擺手,“你這又上來一遭,剛開始,還真嚇我一跳。”


    “緩了一會呢,”福福壓了壓簍子,差不多,結結實實一簍子,就蹲下身,背在身後,“不過好在我反應快,怎樣,我演的好不?”


    福福嬉皮笑臉,蹲下身要去拿鐮刀,德正陰沉著臉,前一步拿在手,但整個人就是愣生生不動,也不言語,周身散發著此刻心情不好。


    福福瞧著日頭,肚子也不合時宜的咕咕笑出聲,隻得先低頭,“哎呀,我不該瞞著,一早就該實話告訴你。”


    多大的人了,也不是她的錯,還要她哄。


    福福心裏哼了聲,念在這陣子替她忙裏忙外,幹了不少活,福福也不計較,繼續好言相勸,“不過呀,這事也不能怪我,你說是不是。”


    “你也沒直接問我呀,”福福走了兩步,拎了拎德正的那捆草,哎呦,提都提不動,又使足了氣力,嘴裏啊了聲,兩手向上提,終是過了腳麵,“還真沉。”


    德正本生悶氣,也不知是氣誰,就是不想理人,這會見福福憋紅了臉,兩手正用力提著草堆,著實費力。


    歎口氣,走了過來,憋口氣,手一用力,就扛在肩,一手扶著。


    福福是越發理解了,這一捆草,福福提都提不動,剛月娥那還是兩捆呢,雖沒這個大,但瞧著也不小,要個姑娘家家的拿回去,太累人了。


    福福跟在身後,滿心理解的點頭:做的對,就得幫忙。


    福福跟在身後,正尋思事,前頭德正停住腳,側身讓福福走前頭,“幹啥?”


    前頭後頭不都一樣,心雖這麽想,但還是快走兩步,走在前頭,“咦?”


    剛走了兩步,福福就覺身後的簍子沒了分量,不貼身了,背後透風,一回頭,就見德正空出一隻手,幫她提了簍子,輕快不少。


    “不用的,”福福扭了扭,德正扛的那捆草也挺重,她簍子背在肩,習慣了,並不覺得累,“我能背的動。”


    “走吧。”


    德正聽不進,提著簍子就自顧走,福福整個人都被拽著向前。拽了三五步,福福也就不擰了,由著他,前頭顛顛走。


    但心裏還是猶豫,猶豫了大半路,兩人又沒話聊,福福就開口,“你說,這樣,會不會不好?”


    “什麽?”


    “哎呀,”下坡路,得小心腳下,一個小石子不注意,硌著了,就能崴了腳,好在這次福福動作快,沒事,但也放緩了步子,低頭盯著路,“就是,讓人瞧見了,會不會不好?”


    “你想想,”福福回頭,看德正沒聽明白,就繼續解釋,“要是有人剛剛瞧見了你和月娥姐,這會若是又瞧見我們,是不是?”


    “是不是,”福福小心的問出口,也知道問題無聊,但心裏納悶啊,“不大好?”


    這下又是一陣沉默,福福也不知德正心裏想啥,不理人,但耐不住氣氛實在尷尬,福福就接著說,“雖說咱倆退了親,我還上趕著想讓你家我大娘認了我當幹閨女,但事情沒成啊。”


    福福攤手,“要我說,咱幹脆認了親兄妹,村裏走個兄妹的形式。”


    “以後啊,別人就說不出閑話,”福福是真真的在想解決之道,“這對你好,對我好,對月娥姐,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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