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高興的,看著老太太,等她發話。


    果然,老太太愣過之後,語氣中帶了點迷茫和不確定,“麻?有點麻?”


    有點麻?


    不但她高興勁上來,地上泡腳的德正娘,鞋子都沒顧上穿,站起來,腳丫子從水裏一抬就這邊過來,“娘,這是有感覺了?”


    老太太呆愣著,沒反應過來,好一會,才抬起頭,屋裏油燈還沒等,借著窗外的月光,看不清老太太表情,但福福離的近,隱約瞧見老太太眼神迷茫過後,就稍帶清明,盯著福福剛按的地方,又看著福福,“你再按按。”


    福福趕忙緩口氣,然後找準剛剛的位置,用了大氣力,點按了下,果然,老太太又嘶的一聲,這下,確定了。


    “那麽一點點的麻,”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腿,“是了,是有點麻。”


    言語中帶著笑,這種麻,是難得的。這些年沒感覺的腿腳,忽然有了感覺,既新奇又歡喜,比小孩子吃了糖塊、穿了花衣,還要令人高興。


    福福也是高興的,沒成想自己這麽一瞎按,竟然按對地方?


    畢竟不懂醫,福福的高興勁過去之後,就不敢瞎按了,唯恐按錯地方,哪裏不對勁。


    “大奶,得空要不要再找個大夫看看?”


    老太太還未發話,這邊德正娘就一個勁笑,嘴裏說著要的要的,然後倒了洗腳水,收拾妥當,就炕上來,輕輕拍著老太太腿腳,然後安慰,“娘,這事大好的事,等過兩天,我去傳個話,大夫過來了,再給娘看看。”


    “吃幾副藥,”德正娘說起話,“興許見好呢。”


    說完,想了啥,就又接著說,“這按著發麻,到時候咱也問問大夫,若是管事以後啊,就每天都熱水潑泡腳,我給你按。”


    剛給老太太套上厚厚的襪子,就扭頭看福福,手上比劃著,“剛給你大奶按的,是不是這塊?”


    福福點頭,“大娘,我是牟足了勁,點著按的。”


    德正娘應下,手上輕輕用了氣力,也學福福,按著老太太的腿,“娘,今兒你要不少鋪個褥子,炕頭熱,你又著了涼,要不熱炕頭熱熱,也緩緩,”


    話剛落,就見小丫頭也挪了過來,這邊福福按著老太太肩膀,德正娘輕輕敲著腿,小丫頭一湊到跟前,就也慢慢伸了手,窩成小拳頭,輕輕的拍在老太太腿上,一下接著一下,用足了心。


    一時,都圍著老太太,伺候著。


    老太太也是知道的,這會三個人揉的揉、按的按、敲的敲,就惹得她睜開眼,扭頭細看了看跟前的三人,不由一笑,“我這啊,也還是命好,這大的小的啊,還都在我跟前伺候,可是好命了。”


    緊接著,就拉了小丫頭的手,給裹緊收邊的被子,不讓她敲,“有她倆呢,你啊,困了就好好睡一覺。”


    說完,就伸手幫小丫頭擦幹頭,然後一把把縷順,小丫頭慢慢也睡意上來,打了好幾個哈欠,但就是不被窩裏睡。


    “這是等你呢,”老太太就笑,扭頭看著福福,然後擺擺手,“別按了別按了,時候不早,這頭發啊也幹了,快去睡吧。”


    然後就讓兩人鑽了被窩,熱炕頭已經把厚厚的大被子熱了通透,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幹幹淨淨的,又折騰了這個長夜,如今在上院,邊上是德正娘,旁邊是小丫頭,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傳了來,福福睡意漸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沒有驚醒,沒有噩夢,這一覺睡的深沉。炕是熱的,被子是暖的,老太太新做的棉衣更是裹的她嚴實。等她醒了來,睜眼就是窗外漸明的天,左右一瞧,德正娘已經起身,邊上的小丫頭也沒起瞧見人,隻炕頭的老太太,還沒醒,正打著呼。


    她趕忙做起身,輕輕的穿了衣,看外頭,時辰還挺早,正尋思,就聽她家的那些大公雞,嘰嘰喳喳的打起了鳴。


    。。。


    福福愣住了,這動靜,竟然上院也能聽得見。


    不但聽锝見,因為她家公雞多,又是破鑼嗓子的一個接著一個,哎喲,聽著比在家裏聽著還難受,斷斷續續此起彼伏的,調子不好聽。


    她家的公雞剛叫了幾嗓子,上院的也跟著叫了起來,也是在窗台底下,三五隻吧,一聲接著一聲,喚人起床。


    果然,老太太被吵醒了。


    迷糊著睜了眼,一愣,然後猛的就往她們這邊瞧,入眼見了福福又尋不到小丫頭,就著急了,胳膊支著身子就要起來,“小丫頭呢?”


    “起來了?”老太太問她,“你看見了嗎?”


    福福搖頭,這會已經換了老太太的新棉衣,穿了昨個自己的衣裳,剛要下地,就見屋門開了,小丫頭前腳進了屋,狗子就跟著身後,也屋裏來了。


    “大奶,福福姐,”小丫頭扶著老太太起來,然後把褥子底下熱著的衣裳給拿了出來,遞到老太太跟前,幫忙穿上,“我外屋幫大娘燒火呢。”


    福福這邊疊著被子,一疊好,就下地逗著狗子,好個摸,然後問小丫頭,“你起這麽早?”


    “習慣了,”小丫頭摸摸頭,幫老太太穿好衣也下了地,“大娘醒的時候,我就跟著醒了。”


    說到這,就又接著說,“我睡的可好了,一點點都不困了。”


    說完,就又往外物跑,然後傳來劈裏啪啦的柴火聲,外屋燒火呢。


    福福屋裏幫忙收拾了炕,狗子就腳前腳後的跟著它,搖著尾巴,咧著嘴,走到哪跟到哪,用頭蹭著她腿,隻一個晚上沒見,它就更粘人了。


    福福沒法,和老太太說了聲,就領著狗子出了屋。


    天將泛白,這一覺也就睡了一個多時辰吧,福福心想,此時卻很精神,睡飽了的感覺。


    外頭冷的,寒冬的早上,是那種靜巴巴的冷,幹冷幹冷的。


    好似上了凍,那種靜悄悄、無聲無息的冷,撲了滿麵,益哥在西屋睡下,眼下西屋靜悄悄的,怕是還沒起,福福也不好叫他起來,就上院轉悠了兩圈,遛著狗子,見德正娘從廂房拿了豆包年糕出來,幫忙拿著蓋簾,就開了口,“大娘,我領著狗子先家去了,這天太冷,得生火,要不然屋裏上凍一時半會化不了。”


    “等謙益起了,”福福扭頭看了眼西屋,“大娘,你讓他也早點家去,我回去熱口飯。”


    “謙益啊,早就起了,”德正娘接過話,“和德正一起的,比我還早呢,這會扛著扁擔,提著水桶挑水去了。”


    “估計啊,”說到這,就往門口走了兩步,探出頭,往下院她家的方向瞧,“是了,燒上火了,煙囪都冒煙了。”


    福福聽了,趕忙也湊過去瞧,果然,朦朦朧朧間,家房頂的小煙囪,冒了一縷白煙出來,直直的,衝上天。


    原來早就起了,福福心想,剛還以為在睡覺呢,福福搖搖頭,就見灶坑裏燒火的小丫頭,眼巴巴的瞅著她,手上的柴火拿在手,都忘了往灶裏添,等福福和大娘回了屋子,就低了頭,小腦袋瓜慫拉著,實在惹人疼。


    “大娘,”福福看在眼,就笑,“我把小丫頭領下去吧。”


    小丫頭一聽,立馬抬起頭,眼裏又生了亮,冒著光,搓著小手,看著福福又猶豫的看著德正娘,卻坐著不動,等著德正娘開口。


    德正娘猶豫,停了手上的活,看了看小丫頭,又扭頭瞧福福,終是搖搖頭,“小丫頭就上院吧,不跟你下去。”


    福福一愣,德正娘沒應下,她也不好繼續開口,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小丫頭這事,還沒個說法呢,若是跟著她去了下院,這事啊,若是算起來,就得她拿主意。


    如今留在上院,福福站定,腦子裏過了遍,是啊,如果留在上院,小丫頭家裏要是來找人,德正娘出麵就是了。


    這,也是讓福福少些事,把小丫頭的事啊,攬了過來。


    福福想到這,沒說話,再抬眼看小丫頭,小家夥該是也知道幾分的,收了剛剛臉上的喜悅,正一門心思的守著灶坑幫忙燒火。


    “大娘,”福福開口,“那我先家去,我之前包的蒸餃,還剩了幾個,一會帶上來。”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小丫頭愛吃。”


    德正娘一聽,就直接點了頭,“那正好,一會我少熱幾塊年糕,”說完,就手上把剛廂房撿來的年糕又蓋簾上放好,回頭開始切菜。


    福福屋裏和老太太說了聲家去,不留吃早飯了,老太太就點了頭,囑咐她天冷多少燒炕,熱乎乎的別凍著。


    家裏的幾步路,她領著狗子,抱著肩,慢慢往回走。


    雖然隻一個晚上沒在家,這幾步路,福福好似走了很久,也像是許久不曾走過。


    天寒的呢,福福在家大門口站著,瞧著日出的東方,遠遠的,山的那頭,白色的邊際上有了絲絲紅暈,不惹眼,卻也漸漸染紅了天,朝陽呀,要出來了。


    清晨,是真的清。


    她推開大門,狗子就撒歡的院子裏跑,追著滿院子的雞,歡實的很,家裏謙益在生火,德正在幫忙批木頭,一塊接著一塊,家裏那幾個粗一點的木樁子,德正都劈成長條的柴火,容易燒。


    益哥見她回來了,就灶坑裏站起身,過來拉她手,拽她衣角,黏乎乎平日裏不常見的模樣,更是親昵的叫著姐,一聲接著一聲。


    問他有啥事,就搖搖頭,說是沒事,就想叫。


    福福就笑,摸了摸他的頭,哄了好一會就讓他繼續燒火,福福呢,拿著大盆子,把西屋剩下的那幾個酸菜的蒸餃子,全給裝進盆子裏,然後當院遞給德正,“我和我大娘說了,這些蒸餃子上院熱一熱,小丫頭愛吃。”


    德正放下斧頭,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急急的把劈好的木頭縷順,堆在一處,妥當了,才接了蒸餃盆子,然後扛了扁擔,一前一後兩個水桶,拿著斧頭的手又扶著扁擔,另一隻手就穩穩的拿著蒸餃盆,家去了。


    等德正走遠,她也回了屋,鍋裏燒的水,早就開了,她剛舀出來洗了臉,就見益哥守在她身邊,邊上是家裏狗子,兩個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姐,”剛一擦完臉,益哥就湊過來,“姐,小丫頭怎麽辦呢?”


    小丫頭這事啊,上院攬了過去,該是大人的事了。也挺好,福福心想,她和益哥畢竟小,也沒的長輩,若是真和小丫頭養父母起了衝突,那樣的人家,她,怕是,要吃虧的。


    吃虧倒也不妨事,但家裏益哥,日後是要考前途的,她怕,怕耽誤了。


    不過若是上院不攬過來,她定是較勁到底的,有了昨天那一遭,她見了德正娘和德正奶待小丫頭的態度,她才放心讓小丫頭留在上院,這事啊,上院定是會要個說法的。


    心雖這麽想,她還是不放心。


    若是她,到底想要怎樣呢?是呢,就如益哥說的,小丫頭這事,怎麽辦呢?


    她想小丫頭以後能和水靈一般,歡喜的話,就讀個書認識幾個字,通曉點點書中道理,也多少見識一番;她還希望小丫頭能吃的飽、穿的暖、有人疼、有人愛,以後大了,能找個貼心的人,過安穩日子;她還盼著小丫頭那嬌憨的天性,能得到釋放,多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不再躲躲藏藏、擔驚受怕。


    是啊,她希望的那麽多,想要的也那麽多,但是能給小丫頭的,她看著自己,卻不知不少。


    益哥還等著她的答複,福福卻陷入沉思。


    “姐?”益哥把她從深思中拉回來,拽著她衣角,抬眼看著她,“姐?小丫頭還要回去嗎?”


    還要回去嗎?


    福福不敢想,因了這一遭,小丫頭若是再回去,福福停住思緒,抬腳就往外走,走到門口了,就扭頭又回來,囑咐益哥,“謙益,你家裏看家,”福福見過裏的水歡開了,“壺裏沏上水,然後熱幾個年糕豆包,再夾一塊豆腐,一會姐姐回來,咱再就著鹹菜,吃一頓。”


    說完,她就跑了出去,狗子在身後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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