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不能多待,等吃了餃子,又漱了口,忙說了幾句話,黑天半夜就急著家去。


    “我偷著跑出來的,”水靈拽著蘭兒衣袖,不讓走,“等以後,蘭兒姐以後有時間了,就多多的陪你們玩。”


    蘭兒掙開水靈的小手,把袖子拿了過來,見苗苗也眼巴巴的看著她,心有不忍,上前摸摸苗苗頭,千言萬語隻說了個乖字就扭頭外麵走,忙著家去。


    夜色深沉,一出暖乎乎的屋子凜冽的寒風就侵襲過來,蘭兒前頭急急的走,福福和柔兒兩個也三五步就跟了上去,屋裏水靈和苗苗還忙著穿鞋,家裏狗子早就跑到大門口,守著大門,吭哧吭哧的喘著氣。


    蘭兒一到大門口就停住腳,伸手摸著狗子頭,還蹲下身在狗子臉上蹭了蹭,這才拍了拍狗子腦袋瓜,起身推開門,回頭又擺手讓福福和柔兒兩個家去,轉身就消息在夜色中,隻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還在福福耳邊飄蕩。


    伸手關了門,家裏狗子也顛顛跟著回了屋,水靈和苗苗兩個也穿了鞋子跑了出來,見蘭兒已經跑沒了人影,就撅著嘴,懊惱自己腿腳慢了。


    村子裏安靜極了,又漆黑一片,那斑駁的枯樹殘影,星光點點照映下來,伴著呼嘯而來的北風,夜色下,幾人院子裏站著,卻一點都不覺荒頹。


    星光灑下來,一閃一閃的,雖雲彩遮去了不少,但那露頭的點點光亮就足以照亮這夜色的朦朧。


    人一走動,就惹了家裏雞窩的雞咕咕一聲接著一聲,輕輕叫了起來,該是半夜睡的不踏實,一個擠了一個,正抱怨呢。


    家裏狗子安靜極了,就乖乖在她們身邊,走兩步或者幹脆蹲下,大半夜也乖乖的不撒歡跑了。


    柔兒摟著水靈,福福樓著苗苗,水靈和苗苗兩個還牽著手一直不放,院子裏四人就這麽站了好一會。


    聽風聲,聽樹語,更是聽村子裏夜半難得的靜謐,一入神,那天上飄的雲、掛的月、點的星,都說著萬千言語。


    “快回屋吧,”院子裏站了一會,天寒地凍的不能多待,伸了個懶腰,福福就摟著苗苗和水靈兩個屋裏走,“咱說會話。”


    關了門,又囑咐益哥早點睡,家裏狗子幹脆就關在東屋,陪著益哥,這邊西屋她們姐妹幾個,被窩裏一鑽,嘻嘻笑笑、嘰嘰喳喳就說著悄悄話。


    柔兒摟著水靈在熱炕頭,苗苗蓋著老太太拿下來的一床被褥,福福在最炕稍,炕燒的熱,一鑽進被窩,那熱乎勁把整個人都暖了過來。


    “苗苗姐,”是水靈,正挨著苗苗睡,一被窩裏躺好就拉了苗苗說話,“以後福福姐就一塊教怎麽讀書認字了。”


    “真好,”水靈還吧唧兩下嘴,想來是高興的,被窩裏更是蹬腿踹著被子,解了自己的高興勁,“太好了,太好了。”


    被褥剛被窩裏蹬了一下,就被柔兒給按住了,老老實實的給板住身子,不讓水靈動。


    “被子可不擱你這麽禍害,”柔兒剛按住水靈,才張口要開訓,就聽水靈被窩裏笑個不停,咯咯的直笑,不住嘴,柔兒趕忙半起身,“這是怎麽了?”


    水靈笑過之後見柔兒放開了她,一個不留神,就掀了苗苗被窩,嗖的就鑽了進去,一邊鑽還一邊嘻嘻笑,“姐,你按著我嘎吱窩了。”


    一說完,人就和苗苗一個被窩了,兩隻小手還緊緊的抓著被子,整個人都窩在被子裏,隻露了兩隻眼睛在外,黑漆漆的屋子裏瞧著自家姐姐,“姐,我今兒和苗苗姐一被窩。”


    說完,兩小隻就被窩裏嘰嘰喳喳,不一會就嘀嘀咕咕上了,躲在被窩裏,人不大,這悄悄話,卻是不少。


    福福和柔兒兩個一個炕頭一個炕稍,由著兩個孩子中間折騰,說著、笑著,不一會,聲音就漸漸小了,然後平緩的呼吸聲傳來,這覺,來的也快。


    “睡著了。”


    柔兒就笑,然後給兩人掖好被角,天上厚重的雲彩漸漸散去,皎潔的月光和閃爍的星光照進窗子,越發明亮起來。


    恍惚隻一眨眼,剛剛還嬉笑的屋子,霎時就安靜了,那月色朦朧的景致,也稍顯清晰了幾分。


    靜謐的夜,就這樣,帶著夜色的光輝,照進寒窗。


    “福福姐,你說,”不知安靜了多久,福福半夢半醒間,就聽遙遠的一聲輕喚把她拉了過來,是柔兒,輕輕的語調好似月光,入耳輕飄飄的,“我們以後還能這樣嗎?”


    “當然能。”


    福福把柔兒的話聽了進去,過了腦子,嘴就順口說了出來。


    “福福姐,我說很久很久以後,”柔兒停了片刻,那輕柔的語調再次響起,”就是苗苗和水靈都大了,說了婆家,那時候,福福姐,你說,我們還能一個炕上躺著,說著悄悄話嗎?”


    是呀,那時候,還能嗎?


    福福不知道,也不敢帶著那樣的希望過日子,此時的年歲,這般心境,到底是不同的。


    未來如何,孩子大了,要嫁人,成了親,有了家,就過起了日子。


    到底,這天真爛漫的時候,有爹娘疼惜,沒的相夫教子,為生計奔波,到底,能好到多久。


    總是未知的。


    許是這夜色甚濃,月光也惹了相思,那一抹不易察覺的哀愁,不著眼,就溢了上來,不知不覺。


    那哀愁滋味福福還沒來得及細細體味,就聽一直吧唧嘴的聲音,哎呦,吧唧的實在是香,還咽著口水,再一細細聽,就聽水靈小丫頭嘟囔著嘴,說著夢話,’好吃,‘好吃’。


    那胖乎乎的臉蛋子,又留了一枕頭的口水,吧唧嘴的聲音,嘟囔的語調,瞬間,就把月色惹下的愁滋味給哄散一幹二淨,無影無蹤。


    福福不由一笑,炕頭的柔兒,也咯咯笑出聲。


    “福福姐,我想能的,”柔兒笑過之後,伸手拿了帕子一邊給水靈擦了口水,一邊輕輕接著說,“還有蘭兒姐,以後我們幾個,不管啥時候都這樣一處,永遠都是好姐妹。”


    是呢,永遠都是好姐妹。


    “以後我也嫁的近點,”福福還沒來得及說話,柔兒就又自顧說了起來,“也和蘭兒姐似的,或者,”這般說起自己親事還沒害羞的柔兒,福福可是頭一次見,“福福姐,或者幹脆,我大了就招個上門女婿。”


    “嗯,”這月色怕是惹得柔兒開了心門,話多了起來,一句接著一句,剛剛那輕飄飄虛無縹緲的調子,如今幾句話過後,越來越清脆,“找個上門女婿,”柔兒還被窩裏點頭,很是認同自己這想法,“就在我家屋後,等蘭兒姐蓋了房子,屋後也能空出一塊地。”


    “就那片了,”柔兒一邊說還一邊真真的打算上了,連哪裏蓋了房子都在想,“和福福姐這院子一樣,也種上幾棵果樹,整個菜園子,再養雞養鴨的,對對,還有狗子,到時候我也養一條。”


    說到這,柔兒忽然坐了起來,嚇了福福一跳,聽了炕裏動靜,趕忙睜開眼,那迷迷糊糊的睡意,是徹底讓柔兒給嚇沒了。


    “咋了?”


    福福探過身子,見柔兒也不驚慌,月光下瞧見那滿臉的歡快神色,屋子裏打量了一番,忽然拍著腦袋瓜,“哎呦福福姐,我給忘了,狗子關東屋呢。”


    “狗子?”


    柔兒這才又躺回炕裏,見福福問,就嘻嘻笑,“福福姐,你家狗子是不是母的?”


    福福一愣,這大半夜一驚一乍的卻是為這個,愣過之後也就明白了,“放心吧,”福福笑,“等以後狗子若是下了栽,不管你婆家遠近,都給你留一個。”


    柔兒就笑,咯咯的剛要笑出口聲,就鑽進被窩裏,偷著樂了。


    “福福姐,我也要。”


    忽然,一個糯糯的,還帶著困意的聲音就傳了來,福福抬起脖子一看,是苗苗,正瞪著大眼睛也扭脖子看她,不知啥時候苗苗醒了。


    “把你吵醒了?”


    福福伸手輕拍著苗苗身上,哄她入睡,身邊的水靈可是呼呼的睡的正香,偶爾那吧唧嘴的聲音傳來,該是夢裏又在吃好吃的。


    苗苗輕輕翻聲,不吵到身邊的水靈,輕輕的又開了口,“福福姐,柔兒姐,我一直沒睡著。”


    “沒睡著?”


    福福一愣,這剛剛,聽動靜,兩個可是都睡下了。


    “我睡覺輕,”苗苗輕輕低了頭,那月色照著她臉上長長的睫毛,留下臉頰一抹細長的影子,“一直都睡不實。”


    這些,該是在老張家不踏實,從小留下的。


    福福一手繼續拍著小丫頭,一手半起身,支著腦袋,也對著她,“苗苗也要小狗崽子呀?”


    苗苗點點頭,“福福姐,我也想和柔兒姐說的那樣,就是,就是,”


    話說到一半,就是就是的就說不下去了,雖然看不清,該是通紅了臉,一說不下去,苗苗就越是著急,還是柔兒,被苗苗這可愛勁給喜歡的不行,探了半個身子過來,輕輕的伸手在苗苗頭上摸了摸,就笑,“那就這樣,苗苗以後和柔兒姐姐一樣,咱都招上門女婿,也跟前蓋個房子,養條狗子,好好過日子。”


    柔兒話一說完,就聽小丫頭很是鄭重的被窩裏就點了頭,點了頭之後小腦袋瓜也不知轉悠個啥,想了什麽東西,就又撥浪鼓似的搖頭,“不行不行,福福姐,不行。”


    “不行?”


    大半夜的,福福讓柔兒和苗苗兩個鬧騰的早就沒了睡意,見苗苗轉眼就又肯定的說著不行,雖然有幾分失落,但‘不行’卻是極其肯定。


    柔兒也是一愣,“怎麽又不行了呢。”


    “福福姐,柔兒姐,等我大了,一定要嫁出去,”苗苗聲音不大,卻說的格外篤定,“我得要彩禮,十三兩銀子的彩禮,我要還上。”


    福福和柔兒聽了這理由,又是一愣,愣過之後就想笑,笑意還沒上頭,那份心酸,就湧了上來。


    苗苗的心事,都記在心底,隻剛剛這會睡意朦朧間,全身心的才忘卻了過往,也隻這麽一瞬,那心底的事,就在苗苗心裏泛開了。


    福福離得近,那拍著苗苗哄睡的手,就連被子一起,給攏的緊緊的。


    “那十三兩啊,”福福知道苗苗決心,這銀子,苗苗定是要自己出的,從見了她第一麵,福福就知道,這孩子啊,強著呢,“姐姐想了想,除了日後你嫁人的彩禮錢,咱還有很多法子能掙回來呢。”


    福福話一落,就聽柔兒很是確定的跟著附和,“就是。”


    見苗苗瞪著大眼睛,滿是希翼的看著她,等著下文,福福隻好硬著頭皮,轉動著腦筋,黑天半夜的把能想到的都念叨了一遍,“養個雞鴨賣個雞蛋之類的,咱再多種點地,你手巧,還能跟上院大奶學著繡花啥的,也能集市上拿了賣不是。”


    “還有啥,對,還有你以後好好讀書認字,可以抄個書,或者做個小買賣,也能掙下點。”


    福福動著腦袋瓜,不住想,“再有呢,等姐姐得了空,再琢磨些稀奇玩意,拿出去探探行情,瞎貓說不上啥時候就能碰到死耗子。”


    福福說的大意,苗苗卻聽的格外認真,全聽進去了,“真的?”


    不但福福,就連炕裏的柔兒,也來了精神,已經裹著被子炕上坐著,“福福姐,真的?”


    福福就笑,這黑天半夜的,還越說越精神了。


    “真的,”福福點頭,“以後啊,咱們女孩子家家的,也都掙銀子。”


    “而且啊,咱們好好想想,爭取比那男人們還要能幹,掙的多才好。”


    說到這,福福看著苗苗,“這路子啊,不是隻奔著彩禮一條,那十三兩銀子,姐姐不攬過來,等以後咱有了出路,這銀子啊,你自己掙來還上。”


    “至於這以後的親事,”福福開口,“不能這麽早就拘束了,這天大地大的,柔兒也是,若是遇到合了心意之人,什麽上門不上門,遠嫁不遠嫁的,隻要過的好,就是天南地北大家也都高興。”


    “這份心啊,隻要過的好,就一直在一塊呢,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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