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灶裏剛燒完炕,有餘熱,福福就屋裏拿了地瓜,灶裏一扔,埋上柴火灰,灶裏烤了起來。


    夜已經很深了,屋外的月色也越發明亮。


    福福收拾完狗子,苗苗也洗好了衣裳,兩人就一起拿到院子,晾衣繩上攤開,隻片刻,那濕答答的衣裳就拮了冰,凍上了。


    實在是冷。


    剛要回去,扭頭一看,見上院煙囪裏大半夜的還冒起了煙,一想,該是給德正熱飯呢。


    那一縷縷青煙,在蕭蕭的夜色下升騰著,院子裏看的真切,吹來又飄散,淡淡的飯菜香在夜色下傳來,這還,不會做上飯了吧。


    正想著,就見當街響起腳步聲,家裏狗子嗖的一下就跑了過去,沒叫,又是上院方向,等她和苗苗大門口湊了湊,看清了人,是德正。


    德正來了,手上端著個大碗,還蓋著小蓋簾,人正停在大門口,見她們過來了,就大碗這邊一遞,“我娘熱了飯菜,謙益也忙了一晚上,該餓了。”


    還沒等福福反應過來,苗苗早就顛顛跑過去接了來,兩手接過碗,端著,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德正空了手,就蹲下身,隔著柵欄摸了摸撒嬌的狗子,摸摸頭,順了順狗子背上的毛,摸了三五下幾起身,抬腳家去。


    福福把狗子拽過來,等再一抬頭,德正人已經在夜色中走遠,朦朧的身影越顯高大,回了上院,消失在門裏。


    她領著狗子一前一後的回了屋,還沒到屋門口,苗苗就急急的端著洗幹淨的空碗出了來,一見她回來了,抬頭外麵也沒了德正的影子,拿著空碗哎呀一聲,“還是沒趕上。”


    “碗明天還就行,”福福瞧著苗苗著急的模樣不由好笑,苗苗她勤快,手上不留活,“不著急。”


    人沒了影,黑天半夜的也還不了,沒法,大碗也隻好先收下了。


    德正送來的飯菜,還熱乎著,益哥人已經西屋坐著,飯桌在跟前,桌上放著大碗,碗裏是德正剛端下來的飯菜。


    人炕上坐,卻還沒動筷。


    “怎麽不吃?”


    福福和苗苗進屋,湊近一看,飯桌上還放著兩副小的碗筷,益哥正猶豫要不要給她們盛。


    “我不餓,”福福笑,扭頭看苗苗,“苗苗餓不餓?餓的話跟著吃口。”


    福福是一點都不餓,灶裏還烤著地瓜,看樣子是吃不上了,明個吧,明個一早吃也是一樣的。


    苗苗嘻嘻一笑,就點點頭湊到飯桌前,拿起碗筷,益哥把飯菜盛了一些遞過去,兩小隻就吃了起來。


    小米飯,燉的蘑菇豆腐,滿滿一大碗兩人都給吃了個精光,等收拾了飯桌,這剛吃了飯也不好上炕睡,隻好囑咐益哥東屋再看看書,西屋的苗苗也是,乖乖的守在桌前,嘴裏輕輕嘀咕著文章詩句。


    福福躺在炕上,本想等等苗苗一起睡,奈何一進被窩就睜不開眼,睡了過去。


    等她醒的時候,家裏的雞已經打鳴了,每每都是她睜眼等著公雞打鳴,今兒,卻是公雞叫醒的她。


    嗯,稍微晚了點。


    等一翻身,扭頭一見苗苗已經沒的蹤影,被褥都疊好,炕稍也收拾幹淨,家裏的炕,嗯,熱乎起來了。


    這是一早已經燒上火了,果然,仔細一聽,苗苗已經外屋忙活上了。


    福福趕忙起來,屋裏收拾好,一推門,就見兩個灶裏都燒著柴,撲鼻的飯香傳來,該是熱了年糕豆包,燉了白菜豆腐。


    一聞,就聞出來了。


    福福動作輕,苗苗坐在灶坑,手上拿著樹棍,正入了心的寫寫劃劃,她門縫裏瞧著,苗苗都沒察覺。


    寫的是這些日子學的大字,但凡有空,她手都不離樹棍,地上一直寫個不停。


    眼下,兩個鍋裏的哈氣滿屋,天又未亮,雖有灶裏的柴火光,但亮依舊輕微,那亮透過層層哈氣照了下來,迷朦中實在看不真切。


    苗苗卻,一筆一劃寫的極認真。


    福福一直都知道,苗苗入了心的樣子,但此刻,那一入眼的投入,福福見了,不由得生了感動。


    苗苗她呀,是真真的喜歡讀書認字。


    這份喜歡,讓她那蹲在地上本來瘦瘦小小的身軀,散發著認真的光芒,堅定又執著,苗苗手上拿著樹棍,用著力,在地上比劃了著,寫過又抹平,一下接著一下,沉浸在其中。


    福福就這樣,兩手把著屋門,腦袋探出去,腳還沒來得及邁,就停住了。


    看著這樣的苗苗,灶裏的柴火燒的劈裏啪啦響,鍋也開了,熱氣也越來越多,外屋白茫茫一片,越發看不大清。


    外屋的門,隻開了一條縫,那熱氣來不及冒出去,都堆在外屋,惹得苗苗為了看清字隻好不坐板凳了,蹲在地上,低頭寫著。


    “怎麽不開門?”


    福福走過去,推開外屋門,一股冷風霎時就吹了進來,冷颼颼的,卷走屋內的熱氣。


    “風太冷,”苗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風太大,我怕門開的大風吹進屋裏,冷。”


    說著,站了起來,“姐,我熱了年糕豆包,還燉了白菜豆腐。”說完,就又撓了撓頭,“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福福就笑,“苗苗一大早這麽用心做的,咋吃都好吃的。”


    說完,福福就想起來了,“你做個睡的晚,今兒怎這麽早就起來了?”


    “姐,我習慣了,”苗苗放下手上的樹枝子,走了過來,掀開東屋的鍋蓋,鍋裏燒著熱水,“姐,你快洗洗臉,雞我喂了,院子也掃了,狗也遛了兩圈。”


    一大早,這麽大點個小人,裏裏外外忙活的比夫婦還利索,福福看了心疼,見苗苗又急忙洗臉盆子裏兌了溫水,轉頭正要讓她洗臉,見福福盯著她瞧,愣住了,小手搓了搓,“姐,怎麽了?”


    “姐是心疼你,”福福摸了摸苗苗腦袋瓜,“以後啊多睡會,起的來咱就早點吃,起不來咱晚點吃,都是一樣的。”


    “你這個年紀啊,要睡足覺,個子才能長高。”


    “這些活計啊,”福福捏了捏苗苗臉蛋,有了點肉,“本是姐姐要做的,你呀,平日裏幫幫忙姐姐就高興的不行,以後不能把家裏的活計都攬過去,知道嗎?”


    苗苗愣住,好似沒聽懂,福福就接著解釋,“自從姐姐和謙益拿定了主意,你倆就一樣的,在姐姐心裏,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要說心疼,姐姐心疼你更多些呢。”


    福福拍了拍苗苗肩膀,“姐姐是怕你以後越來越勤快,活計都攬過去,那不行,知道不?”


    苗苗這才聽懂,“可是姐姐,我一點都不累,而且我可高興了。”


    小家夥還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洗臉盆的溫水,試了試溫度,隨後就拽著福福的手伸了進去,催促她洗臉,“姐,我現在可高興了。”


    苗苗嘻嘻笑,眉眼的亮越發耀眼,眸子黑漆,帶著認真,又生了嬌憨模樣,嘴角帶笑,臉也白了許多,幹幹淨淨的,真真的討人喜歡。


    “姐,你是不知道,”苗苗一邊催她洗手洗臉一邊說了起來,“以前我老早就得起來,比這早的多,就得起來做飯。”


    “一大家子的飯菜,每天兩頓,都要我做!”苗苗現在說起之前的事,語氣尋常,好似是旁人的故事,說著念著,也就過去了,“不但做飯,夏天我要山上忙,冬天要去弄柴火,每天,都不讓我待著。”


    “而且那會,吃的穿的也沒有,餓了冷了也隻能自己忍著。”


    福福聽著,這還是頭一次,苗苗自己說起之前的事,這些日子以來福福也從沒問過她,眼下苗苗說起來,福福的心,跟著心疼的同時,也多了幾分釋然。


    過去了,看開了,那些過往能用最尋常的語氣說出來,人,就是在往前看。


    福福聽著,手上捧著溫水,打濕了臉,任由那在眼底打轉的淚珠化在溫水裏。


    “姐,我現在實在,實在,實在太好了,”好似說不夠,苗苗加重語氣,認真的有些一本正經,“姐,你是不知道,我現在可好可好了。”


    福福就笑,用手抹了抹洗臉水,“姐姐知道。”


    苗苗一聽,咧嘴就是一笑,笑裏,正如剛露頭的朝陽,那勃勃的生機頓時把整個屋子都點亮了。


    屋外,朝陽也正升起,天漸漸放亮。


    正月十五,來了。


    等福福洗了臉,屋裏放了飯桌,碗筷端上去,東屋都益哥也起來了,迷瞪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糯糯的開口喊人,“姐,二姐。”


    喊完人,還是揉著眼睛,睜不開,胳膊腿的慫拉著,該是累的。


    “身子疼吧?”


    見益哥這副模樣,又心疼也寬慰,伸手提她揉了揉,再捶了捶,苗苗換了洗臉水,招呼他洗臉。


    “姐,我想吃完飯再睡會,”益哥閉著眼,洗著臉,“姐,我今天還要跟德正哥去撒燈,我怕太困了撒不好。”


    福福是又氣又笑,這還沒睡醒呢,就開始張羅上了。


    “行行行,”福福看不過,伸手替他抹了幾把臉,洗幹淨了就巾子一擦,這才,益哥把眼睛睜大,“你二姐做的飯,吃一口接著睡。”


    這會工夫苗苗已經把飯菜端了上去,福福拉著益哥上桌,盛了飯還沒動筷益哥忽然想起了啥,抬頭問她,“姐,我一會睡醒了看書,看完書吃了飯就出門。”


    福福點頭,這孩子,認真起來也不好伺候。


    坐下剛吃飯,柔兒和水靈就來了,兩個手上端著蓋簾,正慢步往屋來,福福下地把兩人迎了進來,這才看清蓋簾上的東西。


    是湯圓,剛剛包好的湯圓,蓋簾上凍著,就送了上來。


    “福福姐,我娘剛包的,”把蓋簾放好,兩人就笑,“說要早早的送來才好,晚了怕福福姐張羅了。”


    福福也跟著笑,身子送的湯圓實在是多,一個挨著一個,滿蓋簾都是。


    湯圓是高粱米麵做的,柔兒說是棗泥的餡子,都是家裏現有的食材準備的,這地界沒得糯米,隻好高粱米麵團成團,做成湯圓,圖個吉利。


    福福把湯圓收好,剛還想呢,等吃了飯就和麵,哪成想,還是嬸子快了一步。


    “福福姐,我娘還說,”炕上一坐,水靈就又接著說,“我娘說福福姐要是有空,家裏自己少包點,湊個熱鬧,也挺好的。”


    福福被水靈這傳話的本事給逗笑了,小家夥一本正經的,一邊要學自家娘親說話一邊還帶著孩子但認真,可愛的很。


    “姐姐知道啦,”福福就笑,“一會啊,一會姐姐就家裏看看,張羅張羅。”


    水靈就笑,“我愛吃福福姐做的,一定比娘親做的好吃。”


    福福就笑,小嘴可真甜。


    湯圓,福福還是張羅了。


    等吃完飯,益哥東屋休息,苗苗幾個西屋溫書,她就外屋忙了起來。


    高粱米麵是沒跑了,泡好的紅豆福福煮好,先是弄了個豆沙的餡子,緊接著,也就棗子了,再做了個棗泥的餡子,家裏翻來覆去好個翻,沒的芝麻、也沒花生,更沒糖,嗯,折騰不出湯圓餡子來了。


    這兩樣,紅紅火火的,也挺好。


    高粱米麵醒好,福福就開始一個個裹起了湯圓,個頭不大,圓鼓鼓的,放在蓋簾上,看著心情極好。


    為了不打擾苗苗她們溫書,福福都是悄悄外屋做的,這湯圓剛包了沒幾個,就見西屋門開了一道縫,苗苗探出腦袋瓜,一見她都包上了,趕忙推開門,三個就從屋裏出來了。


    先是把麵板啥的抬進屋,然後一個個洗了手,就炕上跟著忙了起來。


    人一多,這股熱鬧勁,才是最重要的。


    活計不多,姐妹們湊到一塊,說說笑笑的就忙完了,福福發現甭管她做點啥,幾個都要跟前湊熱鬧,回回都落不下。


    因為要撒燈,所以下午飯要比尋常日子早一些。


    等包好湯圓,又翻了會書,做飯的時辰就到了,沒讓柔兒和水靈兩個家去,福福這邊煮好了湯圓,自己包的紅豆餡子的,就讓兩人端了一大碗家去。


    福福也給上院送了一碗,棗泥和紅棗的,都盛了一些。


    這才,開始準備飯菜。


    正月十五這頓飯,也蠻重要的。


    菜,也要張羅幾個,嗯,簡簡單單的,但盤子得夠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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