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蘭兒後娘還要往下說,按這意思,下麵的話該不是好的,秀梅嬸子就趕忙打斷,咳嗽一聲,“大嫂子,這人來人往的,有些話還是不中說。”


    蘭兒後娘就點頭,不住的點著頭,“不說不說,姑娘大了,外頭可不禁說,都知道都知道,我不,這也有個,”說著,看了眼菊香,“也大了,都該說親了。”


    福福還是頭一次,麵對麵見蘭兒後娘說這些話,一直都知道蘭兒後娘聒噪,也知道她心腸不好,今兒見了這一番,心下就了然。


    還真是,是個不好相與不能深交的。


    人,還真是,越來越多。


    南村路口,過來吃席麵的大人、孩子,男男女女多的不像話,趕車的、走路的,人擠人的這邊來。


    說話聲、喊叫聲,遠遠近近打招呼的,你這邊喊一句,那邊應一句,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能說上話。


    福福她們緊牽著手,跟在秀梅嬸子和德正娘身後,想穿過人群甩開蘭兒後娘,奈何一直甩不掉,沒人和菊香牽手,她就緊跟著她們,寸步不離。


    福福有些為難。


    前麵的秀梅嬸子和德正娘,更是為難。


    眼瞅著劉家就在不遠處,大門口此刻正聚了一堆人,前麵的秀梅嬸子和德正娘放慢了步伐,擠在人堆裏,因為躲不開蘭兒後娘,也跟著為難。


    福福絞盡腦汁,正想法子,就聽杏枝的聲音傳了過來,在叫她,“福福。”


    一抬頭,就見杏枝姐在大門口不遠處,正衝著她擺手,這一聲喊,聲音雖不大,但到底是劉家的大丫頭,有些分量,一行人,就齊齊看過來。


    還好,十裏八村認識她的人不多,大家四顧尋了又尋,一個接一個的傳著,“福福?”


    “是呢,叫誰呢?”


    “哎呦,你不是不知道,那個啊,喊話的,是劉夫人跟前的,說是叫杏枝。”


    “再叫人?”


    “說是叫福福?”


    “也不知道叫誰?”


    。。。。。。


    就這樣,剛剛的一片安靜引來四下的嘀咕聲,嘀咕過後大家也沒尋到人,就接著一邊嘀咕一邊往前走。


    福福踮起腳,衝著杏枝一笑,然後擺了擺手,這麽多人瞧著,就沒應話。


    杏枝叫過一聲,見福福擺了手,也沒接著喊人,緊接著有個夥計領路,人就這邊走過來。


    還是蘭兒後娘和菊香兩個,聽了人群嘀咕,跟著納悶,“福福?他們剛叫福福,是叫你嗎?”


    蘭兒後娘轉過身,停住腳,看著福福,然後又回頭瞧了眼劉家大門口方向,見杏枝這邊走,就更疑惑了,“福福,人這邊來了呀,是不是找你的?”


    福福就笑,“估計是。”


    福福這一笑,這一聲估計是,讓蘭兒後娘摸不著頭腦,更疑惑了,眼瞅著人走進,就有些著急,“福福你呀,是不是哪裏得罪了劉家,要不然,要不然人家大丫頭,怎麽專門叫人,人還過來了。”


    蘭兒後娘回頭一瞧,可不得了,又見還帶了個領路的夥計,身子就後退了兩步,自動和她們隔開了,“是不是?瞧這架勢還帶了個人,是不是?是不是不讓你們進去啊?”


    福福心裏好笑,剛還苦惱怎麽躲開蘭兒後娘他們,這下好了,杏枝姐這麽一叫,他們自己,就怕沾上事,要躲開。


    心裏想歸想,福福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答著,“不會吧,我也沒惹事呢。”


    話一出口,還沒待福福反應,蘭兒後娘就嘖嘖兩聲,好似尋到根源了,“是你爺吧?哎呦,你是不知道,當初啊,劉家上門找過你爺,讓他來當教書先生。”


    “這可有些年頭了,”蘭兒後娘以為說到點上,就更得意了,“我估計啊,老劉家還記著,這不,見你來了,專門尋到你頭上了。”


    說著,蘭兒後娘手快,腿腳更快,前走兩步伸手就拽過菊香,攬在身後,見杏枝要到跟前了,這邊招呼也不打,扭頭岔開人群就跑。


    樣子急的不行。


    見人左衝右擠的在前頭,福福捂著嘴就笑了起來,原來人呢,還有這樣的。


    蘭兒後娘剛走開,在人群裏擠著,杏枝就走了過來,見大家笑,該是也瞧見蘭兒後娘逃跑的模樣,愣了愣,回頭瞧了眼,也不問,隻笑著看向福福她們,“你們來了?”


    福福停住笑,看著杏枝點頭,解釋了兩句,“杏枝姐,剛是蘭兒後娘,”杏枝昨個見過蘭兒,知道的,“我們說了會話。”


    杏枝笑著點頭,前頭領路,“廳子給你們備好了,這次啊,換了個地兒。”


    “換了個地兒?”


    杏枝就笑,“是夫人見嬸子和大娘愛聽戲,我專門尋了個方便的廳子,今兒晚上啊,不用戲台底下尋了,廳子裏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聽的真切。”


    這麽一說,嬸子和德正娘高興的不行,還有些不確定,“真的?”


    話剛問出口,杏枝領著她們就到了門口,還是劉家的老爺、夫人守著,恭候著來人,劉夫人快走兩步走了來,伸著手,白皙光澤的臉上帶笑,一派和藹可親,“一早就盼著你們,可算是盼來了。”


    劉夫人和嬸子大娘兩個說起了話,言語內外很是親近,還拉著手,“前兒個是我考慮不周,沒顧上姐姐妹妹愛聽戲,今兒啊,一早我就打發人收拾了,讓杏枝領你們過去,這廳子啊,離戲台近,方便的很。”


    嬸子和大娘有些不知所措,到底劉家的夫人,這般親近的打著招呼,總是顯得局促。


    說了幾句話,劉夫人就看了過來,打量著福福,話卻沒多說,隻回頭囑咐杏枝,“快,領人進去,好好伺候著。”


    然後就又和嬸子還有德正家大娘寒暄兩句,她們一行人,跟著杏枝就進來了。


    剛進門沒走兩步,就見蘭兒後娘幾個,站在院子裏不遠處,一臉的呆愣。該是沒想到,沒想到她們沒被劉家哄出去,還和劉夫人說上話,更是讓杏枝給領進來的!


    呆愣歸呆愣,過後,蘭兒後娘也不敢上前,在劉家人跟前湊近乎。


    隻好眼睜睜瞧著她們,一行人,穿過鬧騰的席麵桌,由杏枝領著,進入一處獨立的寬敞後院,然後拐了幾個彎,就登上一處閣樓,小三層,每層一小排的屋子,杏枝領著她們登上最高層,進入便邊的一間。


    屋子不大,簡簡單單卻閑雅十足。


    窗戶朝南,正對著搭好的戲台,台下不遠處是一張張席麵桌,來人和夥計往來穿梭,人聲鼎沸。


    屋裏擺了飯桌,這會還沒開席,桌上就放了糖果和糕點,她們剛一進屋,夥計就端來熱氣滿滿的茶水,引著她們入座。


    福福瞧著屋子,別說,劉家想的真是周到。


    飯桌不遠處,依著牆,還專門擺了張方桌,桌上筆墨攤開,還壘了幾本書籍,卻是真真的讓人眼前一亮。


    福福這一瞧,身邊的柔兒和水靈她們,也都放眼看了過去,還是苗苗眼疾手快,顛顛就跑到方桌前跟。


    搓著手,不知如何是好。


    眼裏帶笑,滿心思的全在書桌的筆墨紙硯上,更是高興的跺起了腳,一邊拍手一邊卻不敢動。


    眼睛挪不開。


    杏枝就笑,“我和夫人說,家裏瞧見幾位姑娘讀書認字,夫人就專門讓我擺了這一桌,說是姑娘們若是煩悶了,就讀讀書、寫寫字,打發時間也好。”


    福福是滿心的高興啊。


    兩個小的已經圍著書桌轉了起來,又是蹦又是跳的,她和柔兒倆,相視一笑,就也挪步走了過去。


    筆墨紙硯她心思不大,但桌上的書卷,嗯,她好奇的很。


    福福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書,看了眼封麵,就笑,“是本好書。”


    就聽杏枝長鬆一口氣,笑著也走了過來,“這書卷啊,是我專門問了我家公子,從書房裏尋來的。”


    “我也不認得幾個字,不曉得姑娘喜好,但夫人讓我張羅,我就尋思,得挑幾本能入了姑娘眼的書卷。”


    “就問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隨手遞了這幾本給我,”杏枝說到這,手上拿著帕子隨手擦了擦方桌,“姑娘是不知道,我家公子縣裏長大了,性情呀,到底有些不同。”


    福福心裏想笑,杏枝說的倒是委婉。


    說是性情不同,該是說她家公子從小頑劣,雖讀書認字,該也不是讀書的料。這般想著,見福福歡喜這些書卷,才長鬆一口氣。


    “這幾本呀,”福福一本本拿過,“是些地理雜記的卷子,我在旁處見過書名,卻是一直沒讀過。”


    “早就想細瞧瞧了,”福福是真心歡喜這些書,風土人情之類的,天大地大,這幾本,卻都是極好的,“若是你家公子問起,就麻煩杏枝姐替我謝過。”


    到底男女有別,福福不好親自謝過,但杏枝提起是她家公子選的書,福福也不好不言謝,隻能她家公子問起,杏枝替她說個謝字。


    杏枝笑著說是,又問過她們有沒有別的需要,見沒了事,就說好半個時辰之後開飯,屋裏留下她們說說笑笑。


    杏枝一走,大家就自在多了。


    特別是苗苗和水靈兩個,在方桌前,一直不敢動筆墨紙硯,如見杏枝前腳走,兩人就眼巴巴的看著福福,“姐,我能寫嗎?”


    兩眼盯著毛筆,指著方桌上攤開的紙張,要用毛筆練字。


    杏枝想的周到,放了一遝紙在這,毛筆也大大小小留了好幾隻,見福福點頭,兩個孩子就歡喜的小心拿了毛筆在手,因為太激動,沾了墨汁還哆哆嗦嗦的,灑了紙上好幾個大黑點子。


    “沒事,慢慢來。”


    福福放在書卷,看書先不急,好不容易筆墨紙硯湊了齊整,就先教她們好好寫個字。


    嬸子和德正家大娘,也湊了過來。


    圍著她們,不說話,隻盯著他們瞧,要看個究竟。


    往常,幾個孩子練字都是家裏的木炭筆,福福教過她們握筆姿勢,寫字技巧和力道,如今真真手拿毛筆,在紙上上寫,一個個就有些膽怯。


    福福上手寫了幾個,又細細教過一遍,這才,幾個才敢下筆,紙上練了起來。


    嬸子和德正娘看在眼,就幹脆,把飯桌收拾了出來,端了果盤和糖塊在邊,鋪上紙張,讓兩個小的,苗苗和水靈在飯桌上練,大的柔兒在方桌。


    福福一眼眼看過去,指導了好幾遭,見幾個都入了門,手上工夫有了點苗頭,就拿起書卷,椅子上一坐,看了起來。


    門窗關著,嘈雜的聲音雖然隱約能聽見,但屋內這種無聲的安靜,好似能蓋過萬千噪雜,一時就定了神。


    別說,這劉家的公子哥,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選的書卷,瞧了也有趣。


    書中所記名山大川、雜記趣談、人情往來,也都有不同尋常,有趣的很。


    福福看的認真,偶爾,嬸子遞給她一塊糖果,一口糕點,手邊的茶水香淡淡飄來,筆墨味道也重,正好的很。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等福福再一抬眼,就是屋門開了,劉家的夥計換了茶水,去了糖塊和糕點,轉眼,就端了飯菜進來。


    這是,坐席了。


    福福有些意猶未盡的合了書卷,柔兒幾個練字也沒過癮,但不好讓人等,嬸子她們又把飯桌一收拾,飯菜就擺了上來。


    今兒這飯菜,比前兒個的還要豐富。


    雞鴨魚肉不說,桌上的菜盤也多了幾個,擺了滿滿一桌子。


    福福咽著口水,饞,還是饞的。


    趕忙,飯菜一上齊,人下去了,福福就再也等不住,見嬸子和德正娘動了筷,她就趕忙吃了起來。


    味道還是那樣,雖差點,但好在食材多啊,也貴在新鮮,吃了解饞。


    雞鴨魚肉,滿滿一大桌,多是燉的菜,熱乎乎的,還冒著熱氣,在這正月裏,吃了驅寒,暖了心頭。


    福福雖饞,卻也不著忙。


    一口一口,吃的極細致,細品著,嚐著味道。


    邊上的苗苗幾個,卻是吃的急,一邊吃還一邊瞅兩眼方桌上的筆墨紙硯,趕著要練字寫東西。


    秀梅嬸子和德正大娘就跟著勸,“先好好吃飯,東西就在那呢,也跑不了,吃完飯再去寫,不著忙,不著忙。”


    話雖這麽說,幾人也都好好應下,卻還是趕忙扒拉著筷子,急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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